益王遣散子嗣不知踪影,本人已经戴罪入京,江西十年内先是宁王作乱,又有益王不清不楚,王守仁虽然远离南昌府,可长江水师的主力已经移兵九江。
江西官绅必须站队了!
……
衡州府那边,衡州卫确实不像长沙卫那么好对付了。
可是朝廷兵力毕竟远多于衡山县城的兵力,而衡山县城也不大。
九月十六,万寿圣节当天,在抵抗了五日之后,衡山守军弃守衡山城,沿着湘水西岸南下逃到了衡阳城附近。
原因是:唐培宇出手从南面背刺衡山守军。
他从岣嵝峰上率兵冲下来之后,悍不畏死得不像话,仿佛与叛军有着深仇大恨。
叛军“前军都督”的倒戈,给衡州叛军的士气形成了很大的打击。
甭管蒲子通与唐培宇之间的恩怨如何,普通小兵是不知道这些“高层斗争”的,只知道坐镇岣嵝峰的唐培宇明面上是北线守军的统帅。
随后数日之间,常宁县被攻破,衡山、攸县、安仁……衡阳城外的防线只剩下里面三圈了。
沿烝水、湘水、耒水分布在衡阳城外的五座大营和新出现的岣嵝峰城寨是最外围的一道防线,衡阳城外烝水畔、湘水畔和回雁峰上的山寨是第二道防线,衡阳城墙是第三道防线。
目前相对安全的已经只有衡州府和郴州府之间的耒水沿岸。
九月二十四,顾仕隆下令先拔出最外围的四座大营:衡阳城北两座、城西一座、城东一座,唯独留下了耒水入湘的鄢湖畔的那一座。
蒲子通站在衡阳城北的瞻岳门上,脸色不是很好看。
唐培宇又在做炮灰,像最悍勇的陷阵军一样冲击着严大牛镇守的烝阳大营。
“他既然逃到了衡州,如何能再被顾仕隆招降?”
詹华璧回答不了他,而是盯着东北方向黑压压的军阵:“唐培宇既然叛了,严大牛也不得不防。如果他们是来衡州之前就约好了诈降,恐怕现在也只是做戏。如果还不做决断,他们若突然合兵攻下青叶桥,那可就麻烦了!”
蒲子通皱着眉。
如果现在就把青叶桥毁掉,那无异于断严大牛后路。但现在因为唐培宇没起到依托岣嵝峰镇守着衡山城南下通往衡阳城的湘水西岸通道,顾仕隆的大军正沿湘水两岸稳稳南来。
暂时已经动手攻寨的,只有唐培宇。
“也罢,本就没指望他们!”
蒲子通下了命令,一刻钟之后,青叶桥的桥底,两声巨大的爆炸先后轰鸣起来,然后已经屹立在此不知多少年的石桥轰隆倒塌入水。
衡阳城外的百姓早已被迁入城中避祸,现在城墙上有守城军械,城墙下的河边也都是守军。北面、东面空阔的河面,既是衡阳城天然的护城河,也是一道最佳的防线。
这边的动静显然让烝阳水寨那边有了影响,蒲子通微眯着眼,只听得那边铳声不绝、喊杀震天。
是真刀真枪在干。
过了一会,远远望着一队小小的人影冲出了大营,直奔敌阵。悍勇之处,竟一时让唐培宇所部慌乱起来。
而后便是大营里更多的人冲杀出去,那边的场面混乱至极。
但顾仕隆安排在湘水西岸的军队丝毫没有往那边增援的意思。
“看来是顾仕隆受降后,给唐培宇下了死命令,要他戴罪立功拔除烝阳大营。”蒲子通给出了自己的判断,“要么战死,要么立功,这样才免灭族之祸。”
詹华璧嗤笑一声:“大都督这也信?檄文发出去两个月了,他家小送到哪去了,大都督都不知道把?至于亲族,既然已经举旗,哪还会顾及那些?”
蒲子通只是想不通唐培宇为什么叛了又降,他可是檄文里有名有姓的人物,顾仕隆都不敢擅自受他的降,只能擒获!
而且……严大牛是真的在拿命打。
这些天,随着广西大军和宁远卫合军东推、广东大军进逼,再加上之前对衡山上三洞九寨的“招降赐封”,衡州府、永州府交界处的阳明山,还有南岭山的诸多匪寇确实有总共千余人来投,都被编到了严大牛麾下。
如今仅仅十数日,严大牛已经在蒲子通眼皮底子下靠着这些桀骜不驯的匪寇冲散了唐培宇麾下千余众——蒲子通说到做到,真没短了唐培宇的粮饷军资供应。毕竟感觉他已经走投无路,若要在自己这边站稳脚跟,是必定需要帮着守住衡州府、立下大功、建立威望的。
蒲子通是真有些爱才之心,既然已经是实质上的义军首领了,不论是他本人还是他的文臣班底,都认为应该把格局打开,不拘一格信用人才。
所以哪怕当日听了那锦衣卫湖广行走的挑拨,虽然明知城中还有锦衣卫细作,蒲子通也没有去大肆查问,以免城中人心不安。
就在此时,城北河边守军从西面驰来一骑,到了城下之后就大声喊道:“大都督,烝阳大营罗将军捷报,严参将阵斩叛将唐培宇!罗将军请命,大胜在即,然衡山已失守,青叶桥已毁,烝阳大营能不能弃寨渡河增援烝水以南城西大营?”
“唐培宇战死了?”
“严参将中了三弹,众目睽睽之下先射杀了唐培宇亲卫五人,再冲入敌阵拔刀斩下的唐培宇头颅!”
蒲子通看了看詹华璧,只见詹华璧也没说什么。
而且现在,是蒲子通派到烝阳大营督军的游击将军罗茂贵来请命的。先报大捷是为了鼓舞士气,可是青叶桥已毁,烝阳大营若不能渡河到南面来,迟早被杀个干干净净。
要渡河,还得蒲子通这边同意、派船去接运。
罗茂贵出身衡州府本地大族罗氏,是蒲子通不能轻易放弃的对象。何况,现在烝阳大营已经拿战功证明了自己的忠诚。
在城北城墙上下的部下众目睽睽之中,蒲子通沉声说道:“准!”
如果严大牛又帮着城西大营守住了来自广西大军和宁远卫的攻击,那就再无不可信之处。
到黄昏之时,顾仕隆的大军终于逼近了烝水和湘水对岸,湘水以东的两个大营的战事已经开始。
罗茂贵带着唐培宇的头颅入了城,他身上还带着血迹:“大都督,严参将身中三弹虽无大碍,可有一箭是透过裙甲胫甲的缝隙射中了右腿。城西大营围而未攻,足有六千众!”
蒲子通看着面前这个还瞪着眼但已经死透了的熟悉面孔,闻言只是轻轻问了一句:“伱这是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把他收拢的“归义军”单独剥了出来?难道是给他的前军都督还不够?
但战死当场,又能得到什么?
“长沙卫残军呢?”他随后才问了一句。
罗茂贵回报道:“俱已溃散!归义军也死伤惨重,现在退入城西大营,古参将又安排烝阳大营守第一阵。严参将发热昏过去了,他们谁都不服,恐怕有乱!”
他的表情是急迫的。
对他来说,也已经立下一场大功。归义军已经证明了自己,长沙卫残军已经是被打没了。看到城西大营之外那六千余众之后,罗茂贵既想入城休整一下,也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
“大都督,据城而守,更能消耗敌军兵力士气。城西可没有烝水天险啊!”
詹华璧也开了口:“依你之见,严参将可信?”
城西大营内,是詹华璧的常德卫嫡系。
新归附的匪寇与之共处一营,那边的守将趁归义军首将昏迷之时令他们连续接战,这十分不妥。
罗茂贵愣了一下,随后才有些愤怒地说道:“亲临敌矢,身先士卒啊!大都督,既要令义军归附,不可多疑!”
詹华璧回忆着那严大牛豪迈的性格,再看罗茂贵替他大为不忿的样子,想着那些新降匪寇也都对严大牛敬服不已的情况,点了点头:“不论是防着他真与唐培宇做戏,还是免了城西大营后顾之忧,都应先让他入城来。烝阳大营既已不复存在,可重新编入各门守军,驻守于城外。严参将伤好之后,再做安排便是。”
他没有提城西大营直接弃守,但先把那些归降匪寇打散,让他们休整一阵,这没问题。
重要的是那个严大牛。只要他入了城,养伤期间尽可再观察一二,而且也不至于让他和被打散的匪寇串联起来在城中生什么乱。
蒲子通又看了一眼唐培宇的头颅,才对詹华璧说道:“就这么办。”
他也想问问严大牛,唐培宇在那边攻杀之前有没有说什么,为什么又降了朝廷、冒着阵前战死的风险做先锋。
图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