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没有满三年,但快了。
离京南下的时候,张孚敬是一个四十多七的新科进士。重新回到京城,他已经是有过巡抚经历的正三品右副都御使。
嘉靖朝新官升官之速,无出其右。
如今已是六月,前来迎接他的吏部与都察院官员,还有张孚敬的同科、好友,望着他的眼神都如天气一般炽热。
这次他回来,皇帝会怎么用他?
七位参策离京,其中吴廷举去就任广东总督,许多人原本以为张孚敬会就此回京成为参策,但如今参策又补齐了。
而张孚敬心头也很疑惑。
当初梁储对他点出了陛下对两广的谋划,张孚敬一直以为自己将会在广东留很久。既要使广东新法产生成效,又要做完将来克复交趾的大事才会还朝。
但现在他提前回京了,而桂萼也被调去四川做按察使。
张孚敬自然不会认为陛下这是要给出放弃或者调整新法的信号,这只能说明新法现在面临的局势很严峻。
召自己回京,一定是有一个更大的任务。
入城之后顾不得先去歇息一二,张孚敬直接请求陛见。
这既是因为一路风尘仆仆而来就立刻求见汇报很加印象分,也是因为他不想耽误自己的前程。
虚岁已经五十了。
张孚敬离参策、离阁臣只有不远的距离,若正常地按年龄资历来铨叙升迁,他机会渺茫。
他所有的机会都是皇帝给的,都是新法给的。
在午门处,张佐亲自等候着他。
“张公公,还未恭贺你掌司礼监。”
“张督台见外了。”
张孚敬听到督台这个称呼愣了一下,然后心里就懂了。
除了山东,哪里还没有总督?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内心的兴奋。
巡抚加右副都御使或者侍郎衔的多,而总督或总制则一般加右都御史或者尚书衔。
虽还没能成为参策,但这一次他已经到达正二品这个尚书级别了。
“多谢张公公!”张孚敬认真对张佐行了一个礼。
张佐笑着还礼“咱家这倒不是刻意漏泄中语,只是此命既然早定,自不会更改。等张督台入宫了再说,无非是陛下与诸位参策想要把握主动而已。”
“哦?”张孚敬一边跟着张佐往前走,一边打量着久违的紫禁城。
变化是比较大的。这倒不是说这奉天殿周围的建筑,而是其中的人。很明显,如今在文华殿、武英殿、文楼、武楼及四周廊房例外进进出出忙碌的官员更多了。
正德十六年张孚敬离京之前,这午门之内,只有朝会时官员众多。平常时刻,无非阁臣在文渊阁当值,中书舍人及一些通政使司官员会因事奔走罢了。
但现在,绯袍青袍甚至绿袍都不少。
张佐听张孚敬一个音调上扬的“哦”,心里想着他不愧是已经巡抚一方、双手沾过三品要员鲜血的人物,竟还带着自然而然的上位者腔调。
他虽然接掌了司礼监,但皇帝使用内臣的重心已然转向,张佐担心自己再被训斥,心里的异样也就压制了下来。
“张督台有所不知,正月十五李翔尸劾以来,先是五军营有变,又是四川谋逆。询问之下,朝野涉事之人颇多。各省设总督、参策离京、京营选锋,又有旨意晓谕南直隶诸官,仍然有人执迷不悟。由是观之,张督台之命秘而不发,足显陛下先见之明。”
“执迷不悟?我自广东返京,一路倒还不知又发生了何事。张公公若能告知,还请不吝赐教。”张孚敬又对他行了一礼。
“张督台乃陛下一手拔擢,如今若不是另有重任,本就足以参预国策,咱家自不会见外。”张佐客气了一下之后就说道,“这一回,诸位参策也很为难。”
说罢,就在去养心殿的路上快速地说起一些近况。
所有奏疏呈递到御书房给皇帝御览之前,都是会经过司礼监的。
张佐告诉张孚敬的,是这月余以来,主要从南直隶各府、湖广江西二省送至京城的奏疏。
主要是两件事引发的后续,一件是辽王袭封后,辽王府、荆州府及湖广巡按奏入京城的。一类是弹劾辽王荒淫无道、辽藩害民的,一类是辽王自己大肆乞恩。
而另一件则与南京有关,孟春等人被擒之前,南京户部往北京户部依例奏请报备的同时也往南直隶各府及湖广、江西、浙江三省行了公文。而后,各地官员都表现出了对新法的踊跃状态,翻出来的那么多陈年旧账却都是各地赋役摊牌不公之类的事,如今是往日担得多的百姓不依、往日担得少的百姓不肯均摊。
这既不算阻拦新法,反而是提前做些准备工作,厘清谬误、“动员”地方。
张孚敬听懂了“照章办事、法不责众、巡宪乏人那一套吗?”
“……督台说得是。”张佐也不能立刻领会这句话其中的全部意思,但张孚敬这等人物比自己更有能耐,张佐还是认的。
在朱厚熜的威压下,张孚敬的感受还不深刻,但杨廷和等人是分明感受着正德、嘉靖两朝宦官威势不同的。
没有皇帝的宠幸,张佐这个司礼监掌印就变得既谦虚又谨慎。
说着话,两人已经到了养心殿前。
张孚敬看着不算大的门,心里却感慨着如今这里才算是大明真正的中枢了。
来自大明各处的奏疏往这里呈送,决定大明诸多大事的决定从这里发出。
皇帝的日常起居也在这里,乾清宫更多只用来举办一些礼仪式或者参加人数多一些的赐宴。
“陛下,张孚敬到了。”张佐现在御书房外禀告了一声。
“进来吧。”
张孚敬再次听到皇帝的声音,只觉得比近三年前又浑厚了一些。
他先在御书房外大礼跪拜,哽咽着大声说道“臣张孚敬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也不能说他太愿意拍龙屁,等会见到皇帝了肯定还会再当面叩见一次的。
但他能这样一飞冲天,确实就是皇帝点名给的机会。
在张孚敬心目中,一切都源自那道殿试策论、源自自己御前请恩赐名的勇气、源自当时才十五的天子对他表露出那种用意的心领神会。
而后,才有了直接让他再论富国之策、拔擢为御书房行走、点为钦差南下广东。
“起来吧,知道你的心意了。”
朱厚熜的声音带着笑意响在他面前,张孚敬直起身,只见皇帝已经站在门内了。
他又长高了一些,如今身子骨更壮实了,也显得更加器宇轩昂。不仅如此,他也开始蓄起胡须,自然显得稳重了不少。
张孚敬确实是双眼湿润“臣惶恐,竟劳陛下迎来……”
配合他演出的朱厚熜伸出手拉着他的手臂“茂恭劳苦功高,朕都记在心里。天气热,快进来,用些清爽可口的饮子。”
皇帝信重、臣子忠心能干,张孚敬可是新朝皇帝知人善任的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