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卑得难以言喻的榜眼重新开始自闭,探花郎了解清楚情况之后也不得不闭门研墨尝试自救。
修史可以养声望,但不适合现在的张孚敬。
都四十多了,真要在翰林院里耗上几年,那可以直接考虑退休了。
而且杨廷和想要总揽此事,那么被王琼点入上一等卷的张孚敬在翰林院中的日子能好过?
朱厚熜正看着张佐送来的在京诸臣每日行状奏报。
看着看着,他又露出了黄锦熟悉的“大无语”表情。
今天是因为哪桩事?
“把严嵩那封奏疏找来,还有黄佐的策论。”
想了片刻之后,朱厚熜就下了这个命令,随后继续看着在京官员行状奏报。
新科进士们虽然还没有授官职,但也等同于官员了。
在这个关键时期,厂卫又怎么可能不留意一下他们的行止?
去谁府上拜会过,如果被捉去成亲了,岳父是谁……
严嵩和刘龙当日看到张佐拿了一个匣子过来,那就是新科进士们之前的经历档案。
朱厚熜看得大无语的,正是黄佐朝廷扫把星、“克”走毛澄、梁储的传言。
黄锦把朱厚熜要的东西找来了,朱厚熜再次琢磨了一下内阁的票拟意见,又仔细察看起黄佐的策论和他的档案。
经过严嵩、刘龙的讲解,熙宁变法且不论适不适用于现在,昔年得失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吏治。
朱厚熜之所以对三鼎甲没发表意见,除了名次在他这里不重要之外,也因为这三人的策论确实符合朱厚熜的预期。
治荒治灾,尽力消除不可抗的不确定因素带来的影响,在朱厚熜看来是补最短的一根短板:本来计划得好好的事,突然因为大荒大灾不得不搁置,那不得让人吐血?另外,这两者毕竟是直接关系到许多最下层老百姓生活质量与命运的问题。
从吏治入手,不论在尽量传达理念上,又或者降低未来各项措施执行的成本,其实都是封建王朝统治的根本。这方面,黄佐谈的内容虽然只局限于吏治,但确实在这个方面颇有见解。
当然了,现在站的高度不同,又亲身经历了和杨廷和他们的你来我往,朱厚熜觉得黄佐对于官场、吏治的认识还是不够深刻、全面的。
至于张璁张孚敬……这是一个大才,朱厚熜确信。
因为历史上,知道张璁的人就是比知道黄佐的人要多得多。
而张璁的这篇策论,是令严嵩、刘龙都叹服的。
四十多岁的人了,看得多,懂得多,还敢写出来,堪称振聋发聩。
所以朱厚熜拿起了朱笔,批复着严嵩那封奏疏的票拟意见:除了忠武这个谥号让礼部去议之外,主持编修《大明忠佞鉴》的事,石珤负责。杨慎是编修,而参与的修撰,由张孚敬换成了黄佐。
榜眼比探花更够格,对不对?
黄佐也该接触一下最齐全、最隐秘的某些史料,明白过去那些名臣们的取舍,不论忠奸。
至于扫把星的名声……不让你杨廷和被黄佐克走,很和善吧?
至于杨慎,年轻人身强体壮,怕什么?
……
黄佐对于自己成为了规律武器一无所知,张孚敬也还不知道他早就像严嵩一样赢在了起跑线之前。
京城热门话题榜的第一名又重新被于谦占领。
谥名“忠武”!
我的妈呀!
“不妥不妥,大大不妥!”有些人就像是之前被严嵩看透了一般,“诸葛孔明之后,季汉败亡!郭子仪之后,盛唐转衰!司马师于高平陵之变,温峤、徐嵩于羸弱东晋之苦苦支撑。我大明谥忠武者皆武臣,于少保乃文臣也。不吉、不洽!”
“书生之见,书生之见!”有些人摆出鄙视的眼神,“你只知就事论事,浑然不顾如今为何追谥于少保!陛下何以有意重设三大营?明白与否?”
“……伱有何高见,倒是明说啊!”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矣!”
摇摇晃晃得意的人,确实有比别人更大一点的视野。
视野更大的就是新科状元费懋中。
他知道伯父已经在进京途中,此刻的他已然知晓自己和伯父身陷舆论漩涡。
费宏进京所要面对的,是杨廷和正准备释放出来的权力。而费宏若想要抓住,就得接下杨廷和的某些托付。一旦这样,铅山费氏就会成为陛下眼中下一个需要重点关注的家族!
他费懋中纵然高中状元,在这种大势之下又能如何?
再两日,京城一个社学里,严世蕃趾高气扬地对小伙伴们吹嘘着:“我说的没错吧?于少保的谥号肯定是忠武!忠者……”
他还没来得及再次显摆一下自己背下来的谥号含义,就听一个小伙伴鄙视地打断了他:“我父亲都说了,是你爹为求幸进欺师灭祖,心术不正!陛下不用杨阁老建议的文忠,就是因为你爹从中捣鬼!”
严世蕃剩下的一只眼睛顿时红温:“你爹才欺师灭祖心术不正!”
“你爹如果是个好人,你怎么会瞎了一只眼睛?这是报应啊,哈哈哈哈……”
你想想,你刻苦设计好的装逼场景,正要人前显圣大享快慰,突然就被人扒光了衣服!
严世蕃能受这鸟气?
“报你妈的头!”
独眼庆儿直接上手就去了。
他并不感觉到多么羞愤、失礼,很长时间都是这么过来的。
但这次不一样,不一样!
我爹已经是帝师了!杨廷和都没能从皇帝身边赶走我爹!
你算什么?
你爹叫什么?
和小伙伴们扭打在一起的严世蕃记着这一张张脸,心里记着他们父亲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