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婳这一觉睡得很沉,一天一夜,用天昏地暗来形容也不为过。
猛然醒来,全身酸痛,入目所及是明黄团龙的帐子,不用想这里定然是龙床。
许是坚定了心意,她倒是没有觉得自己睡龙床不对,反倒是因此确定自己是真的回来了。
所以那个崩溃哭泣、破口大骂、还威胁帝王的……果然是她……
啧啧,丢人啦!
“噗,皇后娘娘总算睡醒了。”
秦婳一把扯了被子把头盖住,装死。
只要她不承认,那个傻缺一样的人就不是她。
下一刻她整个人被捞了过去,楚云绛把她连辈子一起抱入怀中。
声音都透着好心情:“饿了吧,就算想睡都要起来吃点儿,别饿坏了,要不要我喂你?”
秦婳被剥洋葱一般从被子里剥出来,无处可逃,没好气的瞪某人一眼。
“哼!”
楚云绛莞尔一笑,满眼宠溺:“好了,皇后娘娘快起来用膳,等你吃好了,想问什么,知无不言。”
秦婳其实不是很想知道那些过去的事情,总觉得是在揭伤疤,可要是不问,两人之间就永远隔着一条鸿沟,而且有些事情独自扛着会将自己逼疯,说出来了,也许就释然了。
秦婳起身洗漱,两人一起用膳,一顿饭吃完了,皇上厚着脸皮将发脾气的皇后娘娘抱入怀中,将一切娓娓道来。
“从哪儿说起呢?就从那块玉佩吧……”
小太子自记事起就察觉到了谢皇后不是很喜欢自己,从来不抱他,情绪冷漠,对他很是严苛。
但没有孩子不爱自己的母亲,小太子也渴望着母爱,所以格外珍惜与谢皇后有关的一切。
那块小老虎玉佩是谢皇后专门为他打造的,是以他格外珍惜。
他那块玉佩不是意外掉的,而是有人偷了他的玉佩,专门引他去皇宫的暗牢,那里是皇帝处置见不得光的敌人的地方,关着的都是不能被外人知道的人。
他在里面见到了一个告老还乡的大人,外面还在传皇上对那个大人多宽宏大量,被顶撞了也恩准告老还乡,可谁能想到这人其实被抓了回来,各种酷刑,活生生折磨至死。
他虽然小,但自幼聪慧,立刻明白了父皇不如表面那般仁善,他不敢惊动旁人,只能想办法悄悄的离开,最好不被任何人发现。
但是他到底太小了,而且还不会武功,在那陌生的地方,想悄无声息的离开哪儿那么容易。
他被关在里面的罪犯发现了,而且当时他穿的是太子龙服,落到被宣帝虐待的人手里能有什么好下场?
那群人拼命想要挣脱出来,一个个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他被扯坏了衣服,却又恰巧落在禁军统领屠烬的手里。
宣帝立下的规矩,暗牢进去的人,就算是尸体都不能出现在人前。
就算屠烬认出了他是太子,却也没有网开一面,反而将他丢进了关押那些人的牢房里,任凭他被撕咬殴打。
那时候,太子以为自己真的会死在那里的。
外面说三个月,其实他都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宣帝出于什么心思把他放了出来,甚至还让他拜了屠烬为武学师父。
后来那些年,他除了学习必要的课业,时不时还会被屠烬抓到地牢里去被人折磨一番,也是在那暗牢里他遇到了鬼婆婆。
他中毒和受伤都是鬼婆婆帮他救治,而他则答应把鬼婆婆救出去。
那些年也是真的活得生不如死了,而他也明白宣帝根本没把他这个太子当回事儿。
这样的日子直到楚河翰他们陷害他,明知道他是冤枉的,宣帝还是惩罚了他。
他早就看清了现实,已经不奢望父爱了,但无故被冤枉他如何能不愤怒不甘?
尤其是楚河翰得意洋洋的说出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不过是一场恶作剧,却差点儿让他赔上了命,他再也沉不住气,最终就是被发配佛门。
可佛门也并非善地,那里简直藏污纳垢,整个寺庙乌烟瘴气,甚至还有好男色的淫僧。
亏得他之前发展了些势力,有惊蛰他们,才能轻松的解决了淫僧,后来那两年他确实待在那寺庙里,但却暗地里培养了不少人手,开始寻找破局之法。
这一查,倒是真让他找到了有趣的事儿。
他查到了鲁王封地的异样,查到了鲁王私自藏兵,甚至顺藤摸瓜,查到了朝中那些隐藏的势力竟然跟国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查到鲁王谋反就算了,最让他接受不了的是竟然查到自己竟然可能是掉包入皇室的鲁王之子,而鲁王竟是太后和国师的野种。
他自我厌弃,一度没有求生的想法,只想着将一切毁灭。
宣帝、鲁王、国师,他不想管他们想做什么,他只想将他们都纳入棋盘,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后一起毁灭。
至少在秦婳回来的前一刻他还是这么想的。
他做到了自己想要做的,该死的都死了,剩下的也快了,他不过是在等一个结局。
他用了太多的药,应该是伤到了脑神经,所以有时候会把九岁以后的记忆忘掉,但只要他愿意想,还是能想起来的,所以后来他依旧能完成自己的计划。
不过关于对秦婳的感情记忆却一直没记起来,大概是觉得她抛弃了他,所以记忆和感情都不重要了吧。
而秦婳回来对他一番真情表白,记忆自然也跟着回来。
炙热的感情充斥着灵魂,他哪儿还记得在乎什么血脉,他只想跟她在一起,狠狠的占有她。
“元尘没有死,他应该跟老七有联系,这几日七弟暗地里联系了不少人,怕是很快就有动作。”
“我想杀元尘,他必须死!而且我怀疑老七才是跟元尘有血脉关系的人。”
“元尘想让自己的血脉成为帝王,通过道法向天借命,追求仙道长生,可他屡次要杀我不是作假,但凡我弱一分就得死在他手里了。”
“若他真的是想让我登基为他助力,绝不可能次次置我于死地,而且我现在已经是帝王了,他却还怂恿老七夺位,明显不对。”
秦婳:“……”还真是开了眼界了,这纠葛,画本子都写不出来这么复杂的。
什么都说开了,夫妻二人的心也更近,感情自然愈发浓厚。
“别闹,我大腿上还伤着呢。”
“所以朕才要给你涂药啊,乖,腿开点儿。”
“……“这个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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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新帝的权力一日比一日的集中,楚云歧也越发坐不住。
想要反抗新帝的人太多,他的势力集结非常的容易,大家同仇敌忾,都不需要出力就能说服。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终于,宣帝出殡的日子到了。
鲁王是罪人,早早就埋了,太后深爱鲁王这个儿子,自然是跟儿子一天出殡。
唯有宣帝,他是被人害死的,身上并无罪名,必须得按照帝王礼制安葬。
所有王公宗亲都得来送葬,新帝自然是站在最前头,而这一天也是最适合动手的日子。
宣帝的棺椁刚刚安放到地宫,楚云歧就迫不及待的动手了,早就埋伏好的士兵从四面八方涌出,将众人团团围住,同时又将皇帝和其他人隔开。
“老七,你这是要造反?”
楚云绛站在三米高的石碑前,高大宽阔的石碑没有显得他渺小,反而更加增添他的威严强势。
楚云歧一心只有皇位,野心战胜恐惧,他高声斥责:“四哥,你嗜血残暴、杀人如麻,怎堪为君?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楚家的祖宗基业、为了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
楚云绛负手冷笑:“朕不堪为君,谁堪为君,你吗?”
楚云歧昂首:“自然,我从不滥杀无辜,自会广施仁政,还天下太平。”
“嗤,异想天开,就凭你?”赤裸裸的嘲讽。
楚云歧被惹怒了,死死握紧手中的剑,表情狰狞:“四哥,我本来不想闹得这么难看的,但是你非要执迷不悟就不能怪我替天行道了,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束手就擒,我就饶你一命。”
楚云绛只有两个字奉送:“动手!”
他就等着这一刻,该死的,一个都跑不掉。
“杀啊!“
“铿铿铿!”
搏命厮杀,血洗皇陵。
楚云歧这场谋反,除了让人彻底明白新帝的势力之外,还带走了不少人的性命。
后宫中几位妃子,外面几大世家,以及四皇子楚舟澜和不少皇室宗亲,都死在了这场谋反之中。
等新帝从皇陵回来,神都内又不可避免的被鲜血洗礼了多次。
太子府,秦婳将一人押入太子原来的书房:“是这个人吗?”
人是秦婳带人抓的,但是她还是有些不相信,不是说国师快七十岁了吗?怎么看起来这么年轻?
除去一头白发之外,那长脸甚至可以称得上俊美,谁敢相信这居然是个糟老头子?
楚云绛低头看来,笑了:“确实是他,这一身仙风道骨旁人可没有。”
楚云绛发现了一个问题,他抓不到元尘,这元尘很是邪门,只要他出手,真的是一片衣角都摸不到。
好像元尘能看到他从哪儿来一样,这人一身玄学本事,会点儿邪门的东西倒也不奇怪。
所以这一次他就让秦婳带人去试试,没想到竟然还真抓到了。
一刀划开他的脸,没有面具,真的。
元尘被太子拎了起来,扯掉他嘴里的布。
元尘大概是很久没尝过这么狼狈的滋味了,铁青着一张脸,坐在那里也不吭声,但眼神是想杀人的。
相对的,楚云绛却笑得开心:“现在,你往哪里逃?”
“你算计得好,以为朕厌恶这一身血脉,不想登基成全你,所以会把皇位让出去。”
“就算朕不想让,你还能帮助老七来抢,因为他才是鲁王真正的儿子,拥有跟你一样血脉的人,朕说得对吗?”
“至于朕,你误导了我,在之前我丢失些记忆的时候还信以为真,其实并非如此。”
“我确实不是皇后亲生,但当年谢家表姑来宫中看皇后,意外与先帝有了肌肤之亲,回去之后就怀了身孕,这个表姑嫁给了探花郎王谦,刚刚成婚就怀孕,不到六个月,早产身亡。”
“而那个孩子就是朕,你用朕替换了皇后的死胎。”
元尘倒是真的有些吃惊了:“你倒是真有点儿本事,这些都查得出来,贫道小看你了。”
说着不免泄气:“鲁王死了,云歧也死了,贫道失败了。”
“你知道贫道时日无多,七十岁生辰就是死劫,算算也只有十来天了。”
“贫道还有一心愿未了,想回出生的地方看一看,皇上放我回去,让我落叶归根,我将剩下势力名单交给皇上如何?”
那些势力埋藏得深,查不出来就是毒瘤,会给帝王带来很多的麻烦。
用那些换他十天寿命,不亏。
楚云绛却只是挑了挑眉,一剑直接穿过了元尘的心口。
“朕不信天收更愿意自己动手,元尘你一生算计就为了渡你的寿数,你可曾算到,你的死劫是朕?”
“你……”
元尘死了,死不瞑目。
一直想着自己七十岁会死,为此机关算尽,却没想到自己七十岁都没活到,提前应劫了。
“拉出去烧了,将骨灰扬到马路口。”
挫骨扬灰,万人踩踏,永世不得超生。
还想成仙?那就让你连鬼都成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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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了心结,楚云绛直接将剑一丢,牵起秦婳的手:“半月后是登基大典,凤袍已经准备好了,三年前大婚的意外让你受委屈了,现在重新给你补一个更风光的。”
封后大典,确实比成婚风光多了。
秦婳要封后,林满月他们自然要来帮忙,继续为秦婳收拾,不过地点从太子府变成了皇宫。
因为新帝之前那一通杀戮,后宫都空了不少,太后又是疯的,秦婳这个皇后简直不要太轻松。
先前太子府的那两个良媛,秦婳难得想起这两人,想着之后楚云绛会将人接入后宫,免不了心里膈应,结果一问,两人早就被送走了。
温时惜是送回了温家,而李玉儿是被送到了地府,走得相当的彻底。
问了楚云绛才知道那李玉儿的父亲是国师元尘的人,死得也就不冤枉了。
秦婳好好养了几天,气色总算是养回来了,穿上凤袍,戴上凤冠,自然仪态万千。
明黄的凤服虽然不是嫁衣,但更胜嫁衣。
毕竟这身衣服可没别人能跟她穿一样的了。
登基祭天要早一点,等登基大殿的流程过完了,秦婳才出去,与楚云绛一起祭天封后。
帝王可以有很多妃子,也可以有好几个皇后,但唯有祭拜了天地的皇后才能在死后与帝王同棺而葬。
秦婳被扶着来到祭台之下,而楚云绛在高台上等她,这段路要她自己走上去。
果然,还是得她朝他走去,不过他也会坚定的站在那里等她。
走到文武百官之前,秦婳骤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差点儿以为自己看错了。
“爹?”
站在人群之前的秦炬身材高大威猛,很是显眼,想让人看不见都不行。
秦炬对秦婳笑了笑,然后示意她先完成大典。
秦婳怀着疑惑走上祭台,手一递给楚云绛就询问:“我爹怎么来了?”
楚云绛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皇后,笑意都快要从眼里溢出来:“既是补上大婚,怎么能不请岳父?过去的遗憾不能改变,但总能弥补些。”
秦婳差点儿哭了,楚云绛连忙喊住她:“别哭,皇后娘娘这么美,怎么能哭花了妆呢?”
皇后娘娘没好气的嗔了皇帝一眼,二人相视一笑,然后开始祭天。
封后大典完成,皇帝还得去金銮殿,秦婳这个皇后就只能先回寝宫。
当然也不是回去就睡,而是要穿着这一身接见命妇叩拜。
所有命妇身着诰命服,一个一个依次进来磕头跪拜,主要就是来认这个皇后。
秦婳还担心上官韵会来,结果人走完了也没看见,心里不自觉松了口气。
她是不会对付自己亲娘,不管多怨恨,但生恩还在,她要害自己亲娘那就是大不孝,所以还是能不见最好。
终于能休息了,她迫不及待的换下一身凤服,美美的泡了个澡。
等回到内殿,看到那龙凤喜烛和大红的床被时,猛然想起楚云绛说今天是补大婚来着。
林满月带着一群宫女捧着一套嫁衣出现,笑道:“既然是补大婚,那就一样都不能缺,咱们补个完完整整的。”
秦婳很抗拒,但还是被逼着穿上了那套衣服,等她们收拾好,秦婳都快没脾气了。
昏昏欲睡中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抬眸看去,就见楚云绛也换了一身大红婚服。
他本就容貌昳丽,最适合穿这鲜艳夺目的颜色,灯火照耀下,更是俊美迷人,让秦婳都不由得看呆了。
楚云绛端来了合卺酒,见自己新娘子傻傻的看着自己,不由莞尔,春宵一刻值千金,他不该让皇后娘娘久等。
将两杯酒全部喝了,低头吻上那柔软的唇,撬开,渡酒。
共饮合卺酒,此生到白头。
秦婳绝对是被美色迷惑了,竟是纵容了他一次又一次。
挣扎着想躲开,直接被镇压,迷迷糊糊,神志不清。
“婳婳,我们生个小太子好不好?好不好~~~“
“好……唔……”
咦?她答应了什么?唔,根本没空思考。
两个月后,得知自己肚子里揣了崽子的皇后娘娘恶狠狠的一脚将讨欢的皇帝踹下了龙床。
“混蛋!”
怀孕的皇后娘娘更加暴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