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搞不懂陆渊哪来的自信。
方才在树上,他听到监察司的人说起,陆渊在荒古禁地内有不俗的表现,少年的胆魄和实力毋庸置疑。可是对方身中不祥之气,继续修炼,无异于自寻死路。
如今陆家嫡系青黄不接,需要一个能够镇得住场子的后辈。
东海乱局之下,陆渊能与朝廷监察使交好,这就是最大的依仗。
“那个,陆渊啊……”
陆渊突然开口:“三叔,我想一个人出城走走。”
方才还满身锐气的少年,转眼就一脸散漫。
三爷实在是摸不透这个侄子的想法。
“怎么又要出城了?”
“散散心。”陆渊敷衍回应。
“城外都是灾民,想散心,我可以带你去酒楼喝几杯。”
陆渊一脸狐疑,“三叔怎么这么热情了?”
“别管这个,就问你喝不喝?”
“喝!”
……陆府族会,族人齐聚,这种重要的时候,嫡系老三和陆渊,反而携手出门……
陆府门前街道,人来人往,乔装成行人的监察使,将陆家的一举一动记录在监察玉简内。
陆渊跟着三叔在东城的街道拐来拐去,对方就像是在甩掉跟踪的人,绕了好几个圈子。
许久后,走入一条满是客栈的深巷,三爷在一家生意红火的小楼前停下脚步。
陆渊神情陡然怪异起来,酒楼名叫春风楼,牌匾四周挂满了红绿彩灯,楼内莺歌燕语,曲调勾情。
鼻尖轻嗅,整栋小楼都飘着一股胭脂水粉的味道。
“三叔,你喝酒的这地方,好像不太正经啊……”
“酒香不怕巷子深!”
三爷推搡起侄子,陆渊犹豫之际,门内跑堂的小二热情迎了上来。
“哟,三爷,有日子没见着您了,红姨和翠姨一直念叨着您,这些天都打算去府上问问了……”
这小二的嘴,连珠炮似的,嗓门十分清亮,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
三爷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与小二交谈时,嘴里一个一口个小红小翠。
陆渊一句话也插不上,稀里糊涂,就被拽着上楼,走进一间包房。
这小楼门户不大,二楼却连通着其他建筑,四通八达,其间走廊过道宽阔大气,雕梁画栋的纹路,颇有些仙家意味。
包间内,三爷大马金刀坐下,顺手推开一扇窗户。
窗外,是一架凌空的飞廊,飞廊上方的屋顶设有机巧,翻转打开,明亮的天光透过一层薄纱变得柔和,照亮了下方的大堂。
大堂摆满了桌椅,依红偎翠的客人推杯换盏,旁边一处高台上,琴音缭绕,穿着戏服的少女站在台上,咿咿呀呀唱着不知名的婉转曲调。
“没来过这么好的地方吧?”
三爷略显得意地看向侄子。
陆渊有些无所适从,“三叔,先说好,我只是来喝酒的,你可别把那小红小绿什么的喊过来。”
“啧!是小翠!”
三爷严厉纠正。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声埋怨:“这么久没见,你怎么只知道喊小翠呢?”
两个打扮艳气的女人挽着手走进门,脸上粉妆浓厚,仍难掩眼角几根纤细的鱼尾纹。
“这位是……”女人疑惑看向三爷身旁陌生的少年。
“我大哥的儿子,最近刚从外面回来。”
三爷起身让开坐榻,让两个女人坐下,自己拽过一把椅子坐在一旁。
“小子,叫婶子!”
陆渊看了眼三叔,又看向新奇打量着他的两个女人,略显艰难地喊道:
“婶…婶子。”
两个女人咯咯笑起,很满意这个称呼。
不一会儿,小二端来酒菜,顺便放下了一枚黑色铜板。
陆渊有意观察,那铜板上有一个复杂的图案,像是一个镶嵌着骷髅的盾牌,不及细看,铜板就被三爷收入袖口。
夹起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三爷一边嚼着一边说道:
“小子,有时候真的羡慕你这种修仙的疯子,除了修炼什么都不顾。”
陆渊抿了一口烈酒,认真说道:“三叔曾经也是个天才。”
“狗屁!”三爷掰下一根鸡腿,狠狠啃下一大块肉,“小子,你见过真正的天才吗?东海一场乱战,就连天仙都死了几个,你听说过誉王朝出过一个天仙吗?”
陆渊低下头,他知道,三叔是想劝他放弃修炼。
见少年不说话,三爷趁热打铁:
“安稳下来吧,以你的能力,慢慢接手家族事务,不会太差的。”
陆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添满,“三叔,该做这件事的是你。”
“你小子,真是油盐不进。”三爷看向身旁的两个女人,“你这两位婶婶曾经也是梧桐山弟子,比我的天赋更高。”
陆渊讶异抬头,他实在看不出来,这两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怎么能跟修炼天才扯上关系。
唤作小红、小翠的两个女人闻言叹了口气,似是戳到了二人的痛处。
小红眼睛怔怔地望着满桌的酒菜,“大宗门视人如草木,取良选优,一旦无用,弃之如敝屣。”
这种话,陆渊听过太多,早就无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