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寻险者,入禁地之前,自是有一去不回的觉悟,但栽在一张“寻险者协会”担保的地图上,是陆渊没想到的。
琢磨着这次经历,陆渊沉着脸走出南城地界。东城熟悉的景物映入眼帘时,他内心一阵苦涩。
别的修仙者回家,是敲锣打鼓荣归故里,而他,生怕被人认出来,只能遮遮掩掩,绕行些偏僻巷子。
撑着身上的伤势,走了许久。
隔着一条窄巷,陆渊总算见到了陆府的后门。
门开着,有两个小厮蹲坐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陆渊硬着头皮走上前,然而两个小厮只是瞥了他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怎么还没到啊?”一人不耐烦地说道。
另一个小厮明显稳重许多。
“城南那边受灾严重,全城的大夫都赶过去了,王大夫可能被绊住了吧?”
“咳,两位,麻烦帮我叫一下徐管家,我有要事相告。”
两个小厮闻声抬头,表情怪异,但在看清乞丐手中的陆家信物后,又同时皱紧了眉头。
“这,这不是嫡系的族印吗?”
气质沉稳的那个小厮眼睛一转,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对着同伴推了一把。
“族印不假,你赶紧去把徐管家叫过来。”
陆渊收起玉佩,疲惫地坐到台阶上,静静等着。
留在原地的小厮,此时再也稳不住心神,来至陆渊面前,俯身行礼。
“陆铭,拜见二公子。”
这小厮挺有心机。
陆渊扫了一眼,以前在府内从未见过此人。
“姓陆……卖身改的姓?”
“惭愧,小的是陆氏旁系,去年被祖母带来认祖归宗。”
这陆铭年纪不大,举止却十分老成,像是个不得志的读书人。
“刚刚听到,你们在等大夫,出什么事了?”
陆渊声音疲惫,低着头像是要睡过去。
小厮凑上前,悄声告知:“三爷闭关的时候,道心破碎,疑似走火入魔。”
“哦?”陆渊面露惊奇。
三爷,说的自然是他的三叔陆长青,他的这位三叔资质不俗,但向来游手好闲,怎么会闭关苦修,还搞得道心破碎?
噔噔噔!
急促的脚步声走近,一声关切的呼唤从门内传出:
“二少爷,真的是二少爷嘞!”
“徐叔……”
陆渊艰难站起身,一位鬓角泛白的老者小跑着过来,心疼地搀扶。
“别人都说少爷已经死了,但我和老爷知道,少爷一定会回来的!”
徐管家想让小厮去通知老爷,顺便安排大夫诊治,却被陆渊一一拒绝。
“徐叔,先带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老人知道陆渊死要面子的脾气,回头叮嘱两个小厮几句,随即扶着他一同走向后院。
陆渊对这个老管家十分信任。
爷爷当家主的时候,老徐就是陆府的管家。
表面看去,徐管家像是个憨厚和蔼的普通老人,实际上,是一位真气雄厚的武学宗师。
小时候,父亲忙于家族事务,经常不见人影,是徐叔陪着他读书习武,玩耍打闹,让他的童年不至于枯燥乏味。
如今想来,那些天真的日子,似乎已经距离如今的自己十分遥远……
回到自幼居住的小院房间。
坐在温热的洗澡水里。
陆渊长吐一口气,脑袋后仰,枕靠在澡盆边缘,放空掉杂乱心绪。
这两年,周游险地,几经生死,无时无刻不在提心吊胆。
回家之后,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心安。扫视自己的房间,所有布置,一如两年前。
床榻紧挨着窗户,正对书架,年少的他读书却不惜书,书架上的书籍,被他随意丢弃在房间一角,垒成了一座小山。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空下来的书架上,架子像是个展示柜,摆满了制作粗糙的泥偶,那是他的童趣。
房间正中,有一张宽大桌案,其上,狭长刻痕纵横交错。
那刻痕像是不知收敛的剑气,锋锐桀骜!支离破碎的一笔一划,是他临走时留下的六个字:
不修行,毋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