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我只是想到一些事情。”触及他询问的目光，我解释，“我曾经用一个问题问过自己：是不是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经历一次精神危机，或者至少一次。”</P>
“你经历过？”他立刻说。</P>
我缓缓点头。</P>
他望着我，“我完全想象不到。我还以为——”</P>
“me too.”我耸耸肩，“我也想象不到你这样的天之骄子——”</P>
他笑了，“你看上去也是天之骄女。”</P>
他的笑容真好看啊。而且，那缕不听话的头发又掉落了下来。我收摄心神，道，“我们就不必互相吹捧了，反正同是天涯沦落人。你接着说，至于我的故事，也许改天……”</P>
我不想再提起过去的事。虽然伤口已然愈合，但何必再去触碰。</P>
Ray点头，继续说下去：“但是去看心理医生也没用。我继续浑浑噩噩着……直到有一天我从外面回来，听到小影在撕心裂肺地哭……那一瞬间我才惊觉……从此后我就好了。小影，是我的救赎。”</P>
我想到在工作室见到的那个小小少女，超出年龄的成熟，以及对我充满戒备，说道，“你们是彼此的救赎。”</P>
“看到她如今活得毫无残缺——至少表面看上去没有残缺，我很欣慰，感到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P>
“嗯，”我顿一下，“其实你不必和我说这些，我都明白的。”</P>
他甩甩头，仿佛这样能令自己清醒些。“也不知道怎么就对你说起这些了。不是刻意要说。也许，是闷太久了，想要对一个人说出来吧。”</P>
“理解。”我想要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抚，想了想又作罢。“可是，”我提醒他，“小影今年15岁了吧，很快她会读大学，然后有自己的生活和世界。”</P>
“是啊。”他发出长长的喟叹，双臂伸展，然后交叠在脑后。“也许等她有了自己的生活，不再需要我，我就可以为自己打算了。”他似乎误解了我的沉默，补充说，“我不敢让任何人等我，毕竟到那时，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时间太漫长，而人是这样怕寂寞的生物。”</P>
我当然不会等他，我不是擅长等待的人。要么立刻，要么全不，没有中间路好走。如他所说，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何况眼下我也不具备等待的资格。我把高跟鞋套在脚上，从地上起来，拍了拍浮土，他也跟着起身，却稍微有些摇晃。他真高，我仍然需要仰头才能望着他的眼睛。</P>
他等我开口说些什么，我却还在迟疑不决，他便轻笑起来，“我现在开始有些后悔今晚没让你喝酒了。”</P>
我挑了挑眉，却什么也没说。我唯一下意识想说的是——“你不怕惹火上身？”如果我说出来，那样听上去便像是挑衅乃至挑逗。既然两者我都不想，那么自然是最好什么也不说。</P>
但他为什么这样说？在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同时，已经被Ray拥入了怀里。</P>
我闭上眼睛，更深地偎进去，双臂也不自觉地环绕在他腰上。</P>
果然，一切与记忆中相同。依旧是安宁安定安全感。</P>
他的下颔抵在我的头顶，两只手都抱着我，没有像上次那样腾出一只来轻拍，轻轻安抚，只是很专注地抱着我，带些力道，像是想要按压我进身体里。我伏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乱了节奏。</P>
如果我仰起头……他的唇会不会落下？</P>
但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抬头，他已经放开我，并向后退了一步。</P>
“好在我喝了。”他说。</P>
我明白过来。他希望我像那晚一样。既然我很清醒，那么只能是他趁着酒意抱一抱我，做他平时没有勇气做出、或完全不会做出的举动。但他也只有勇气做到这样程度了。</P>
我终于是抬手，撩起他那缕垂落的头发，为他拨上去。有一刻我感觉到，他是想要握住我的手的，但终究没动。</P>
“无论如何我都感激那晚，让我知道一个人可以获得那样的安全。”说完，我便转身离开了他。</P>
回到酒吧里，迎上来的是三双亮晶晶充满期盼的眼睛，带着强烈审视，指望着从我脸上看出蛛丝马迹来，而Ray的几名下属却知趣地把脸转向一旁。最后阿巫笑笑，朝大平和梦露伸出手，两人乖乖拿出手机——竟然是要各自转账一百块给阿巫。</P>
梦露不死心，凑近我低声问，“你和Ray真的没戏？”</P>
“你们拿我打赌？”我眯了眯眼睛。</P>
阿巫拍拍我，“你们离开这阵，我们揣测会发生什么。当然，Ray肯定是去找你。他俩非说你们会像上一次——”</P>
梦露咬牙，“我就知道嘉叶没喝多不行。Ray喝再多也没用。”</P>
“嘘，小点声。”大平提醒梦露，示意旁边还有Ray的人。</P>
“谁喝多也没用。”我懒洋洋说。“就算今晚我和Ray躺倒在一张床上，什么都做了，你们以为明早会有什么不一样？他现在没有和任何人建立关系的打算，估计相当长一段时间也不会有。”</P>
“你们谈了？啊，真是可惜，可惜了。”他们三个惋惜着。</P>
我想一想，对Ray的下属说，“Ray可能有点多，在外面，你们去看看比较好。”</P>
过一刻他们中一人回来，说已经安排送Ray回去，他留言让我们继续，玩开心，但是少喝点。</P>
我是一直都没什么心情的，原本因为Ray在而不敢放开喝酒，现下他走了却又不想喝了。</P>
阿巫突然凑过来，与我额头相抵，低声窃窃：“他们俩——是不是有情况？”</P>
我顺她视线看往大平和梦露方向，他们两人正在点歌，头凑在一起，又不自然地分开，避嫌的意味什么明显。我才想起阿巫恐怕还不知道他们第二次上床的事，便悄悄和她说了。阿巫一边听，一边眼睛瞪得越来越大，最后忍不住笑起来。我怕被梦露发现，急忙制止。</P>
“你说他们两个有没有戏？”阿巫一边琢磨一边问我。</P>
“不好说。梦露的心思有点诡异。”我回答。</P>
“要不我们也打个赌？赌他们会不会在一起。”阿巫挤挤眼。</P>
“啊，那你是赌——”</P>
“我赌他们会在一起。”</P>
“那我只有赌不会在一起了？尽管我其实蛮高兴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