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自己并相信自己的谎话的人，会落到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周围都分辨不出真理的地步，会引起对自己和他人的不尊敬。人既不尊敬任何人，就没有爱，既没有爱又要消磨时光，就会放纵自己耽于粗野的享乐，以致在不断的恶行中完全落到兽性的境地，而这都是因对人对己不断说谎的缘故。</P>

——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马佐夫兄弟》</P>

“他没要求你什么吗？”那女人又问。</P>

“没有。”</P>

除了要求我爱他、不要离开他。我在心里默默说。</P>

“那是提前透支了。”她仿佛自言自语。</P>

我回味过来，她意思是世德要买手机给我是提前透支。</P>

“你们从来没有一起过日子？”</P>

我反问，“你对他的财务状况了解多少？”</P>

“你更了解。”</P>

跟她我更加反感谈钱。这女人却对谈钱的兴趣比谈感情更大。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下去，看看时间，已将近凌晨一点。既然她很有交谈的意愿，那我不如询问一下我感兴趣的正题。</P>

“你这次回来你们发生关系了吗？”我说。</P>

“你为什么这么说？”</P>

“有发生吗，你是不是跟他去他住处了，还是在别处结束后他自己回去。”</P>

“我不想蹚浑水。他是怎么和你说我的事的？我要清楚这些。”</P>

“不重要吧。你都知道他是对我说谎的了。”</P>

“我这次回来指的是什么？”</P>

“不是5月16日左右他去见你了吗？”</P>

“就像你说的，我不是当事人，我不知道真实性。”</P>

尽管我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但懒得打嘴皮官司，直接说，“如果大家都不坦诚相待，那不可能有真实性。我之所以那么憎恶谎言，是因为谎言实在太丑陋了。”</P>

我的话似乎起了作用，那女人说，“有些事情可能和你被告知的有出入。他和你说我是五月份回深城的是吗？你的信息有误。他说为什么见我了吗？”</P>

“有误？你回来他去见不需要理由吧。他说你回来的时间很短，只有几天，大概是这样，我没有细问。我要的只是实话，不会追根究底。”</P>

“原来是这样。对这件事你有什么不同的感觉吗？”</P>

对这件事我有什么不同的感觉？她以为她是心理咨询师？</P>

“你能告诉我真实情况吗。”</P>

她不说话。</P>

我试探，“难道你想表达的是你在深城了许久，他每天不是从我的床上爬下去又上到你的床，就是爬下你的床上了我的？”</P>

说完这句话，我开始感到恐怕并非没有这样的可能性。</P>

“那证明你还在乎他，呵呵。”</P>

“真是这样？那可太恶心了。”</P>

这根本不是在不在乎的问题，而是心理和生理上的反胃。只是我还抱着万一之望，也许实情并非如此。我不能够想象世德和这个女人上床的情形。根本不是他的菜。那样的体型……他是被迫的吧？</P>

“你表达得很大胆。”那女人说。</P>

“直白。”我纠正。</P>

“所以我觉得你和他还真是可以pk的。”</P>

我不理解她一再说pk的意思。大约是指可以匹敌？</P>

“不了。如果你能心无芥蒂地接收他，我就了无挂碍地退了。”我不想再说下去，事情如今已经很清楚，不如早点睡觉，醒来又是新的一天。我再度真心实意说，“你认识他很久了，应该比我更了解他。能支撑你和他走到今天的，一定是有足够的理由，那就让这些理由坚持下去。他也只是凡人，有弱点，我们谁又没有呢。你是有容人之量的，那就包容他，给他安全感。”</P>

我认栽。但栽倒也要姿势好看，风度还是要的。</P>

“我其实并不太看得懂他，所以我和他有一定的距离。”</P>

她这样说，就是同意接收了？只是提出顾虑。</P>

我便支招，“我想如果你能给他安全感，一切都会不同吧。”</P>

“安全感？”</P>

“你不会像我这样脾气坏，一言不合就翻脸。他需要一个不会走的人，怎样打骂都不走的。”</P>

“他需要一直追随他的人?”</P>

嘿，“追随”。这大约又是世德的词汇。世德说，我要她追随我……好吧，教主病患者和脑残门徒。</P>

“男人有不需要的吗？”我淡淡说。</P>

“你做不到？”</P>

我想一想，“我能。”</P>

“那你怎么退却了？”</P>

“前提必须这个男人跟我是一体的，不能有二心。”</P>

“这有可能吗？你身边也一定有其他优秀男生。”</P>

我想起Ray。“有，但不是我的菜。”我说。</P>

“那他不是你的唯一，所以congratulations.”</P>

祝贺我？她倒是和梦露三观相似。但我并不觉得这值得庆幸。对我来说，能够彼此是对方的唯一才是值得祝贺与庆幸的。</P>

我自嘲：“我们在一起到现在的近两年间，他是我的唯一，但我不是他的，哈哈，这样不公平。”</P>

又说几句，两点多时终于结束。</P>

睡下时我感到轻松。无论那个女人如何不肯正面回答问题——避而不答也好，含含糊糊语焉不详也好，要么就是说一半留一半，无论她如何不愿明确说明她和世德的关系，但仅凭上下文以及她的一个个问题，答案已如此显而易见与昭然若揭：</P>

无论是否长期暧昧，至少去年底今年初世德必定对她表示过什么，而且是春节前后的样子。还有，她可能不是5月回来的，更不是几天，而是回来了相当长时间。细节我不想过多在意，事情的实质是，世德确实一直在欺骗我，背着我和那女人暧昧甚至交往，包括上床。并极有可能，是爬下我的床又上了别人的，或者相反。</P>

事实已然如此，我也不能怎样，不如睡觉。反正最坏的都已经发生了。</P>

次日九点醒来，竟是一夜无梦。原本我还指望梦境能给予一些指示和预示，哪怕暗示也好，谁知竟颗粒无收。匆匆洗漱，顾不上早餐，赶往【她+】今天的访谈地点。我很庆幸有正事可忙，没有大把时间陷身在那些破事里。</P>

阿巫看我两眼，说，“今天气色还好。”</P>

“大石落地。”我回答。</P>

趁还有时间，我们避到角落交头接耳，我简单说了和那女人的交谈状况，阿巫说，“认清现实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有人是被迫去接受现实，也有人用主动的方式去接受。那个女的完全是被迫，你呀，却是’为真相而真相’。”</P>

我耸耸肩，“没办法，我认为只有认清现实，才能够创造出对自己而言真正重要的事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