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域大漠远，黄龙狂沙卷，</P>
边兵十数万，风吹带苦咸。</P>
一个胖大强健的剑客打那边过来，扛着一柄破布缠着鞘的剑，脚下迈着无根无苗，踉跄洒脱的步子，一脸的沧桑和玩世不恭。虽然看上去有三十十岁了，那股子劲却像是十二三岁的顽童少年的。</P>
在这边城，无论多华贵的衣服都是累赘。</P>
因为无眠无休的黄沙总会被风裹挟着填满你的衣袖、领口、和鞋底。</P>
无论你今天出门打扮的多漂亮，脸洗的多干净，一天下来，都会变成活生生的“兵马俑”，浑身上下粘满了一层细密的黄沙，脸上总会变成灰扑扑的，像是没精神一样。</P>
每天早上你一觉醒来，眼角处都存满了沙粒。</P>
所以，他就只披了一件厚袍子，里面是一件很旧很旧的藏蓝色粗布衫。热了的时候就像藏族兄弟一样，随便的把那件厚袍子脱了垮垮地围在腰间。</P>
他姓果基，是个少数民族的彝族黑彝兄弟。</P>
不过只要他自己不说，没有人能看得出来他是少数民族。</P>
当然，出门在外，他也没忘了自己族群千万年以来留存下来的习俗：自己的头顶骨是每个人的“天菩萨”，是摸不得的。</P>
摸了天菩萨，就等于惊扰了神明。不过，在汉族人眼里，莫名其妙就去摸人家的头顶也是一种冒犯的行为。</P>
他今天穿街过巷，就是为了去找那个明知故犯，故意摸了自己天菩萨、杀千刀的夜九歌算账！今天晚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P>
这个彝族大哥果基根和夜九歌是同门师兄弟，但是今天这件事必须出个结果！他们俩的师父也没法去管，只是嘱咐了一句，不要出人命。</P>
其实两个人不过是玩笑嬉闹，何况果基跟本来就是个“大顽童”，人老心不老。</P>
闹这一出，不过是为了想吓一吓他而已。</P>
说起来这三个人还挺奇葩，</P>
这哥俩和师父载山隐道，诨名“黄龙羽士”，道号“逢霭”的御门道爷结缘，还是因为当初果基根和夜九歌兄弟俩在别人家的喜宴上假装宾客，混吃混喝。还差点被人抓住这点好一顿揍。</P>
这哥俩加一起得有八十岁了，没一个正经可靠的。都是混子。</P>
后来遇到避世隐居的御门，那个时候他才二十几岁。这哥俩就想逗逗这位道长，结果来来回回又挨了四回揍。终于学老实了，他俩一商量，就拜了小自己二十岁的御门当了师父。</P>
想一想那个时候为了吃口饭，虚情假意的死活就要留在御门师父门下，甚至当个仆从也行。御门师父见他俩流落江湖，身无落脚之所，也觉得颇为可怜，便答应了。</P>
现在一眨眼这么几年过去了。御门师父偶尔也会带他俩下山“降魔卫道”，在师父的带领和耳濡目染的学习下，两个人日常行走江湖，也颇有一丝豪侠之气。</P>
正因如此，武林之中，给这兄弟俩各取了一个外号，师弟夜九歌是“九眼金猊”，言下之意是说他机敏灵巧，好似长了九个眼睛。</P>
而我果基根，则是“雪山菩萨”！一想起这个，果基根就忍不住得意的偷笑。</P>
下一秒，一道白色闪光如同闪电霹雳一般划过，徒留还没反应过来的果基根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P>
在这座边城，一个没有度牒的道士被人当街杀死，除了一地的血，和那空气中都带着刺鼻的腥味的刮骨冷风，让人忍不住浑身上下都发着寒战。</P>
但是，并不妨碍那些在酒楼茶肆里聊天赌钱或者看戏听曲的普通百姓对这一幕熟视无睹，甚至连头都不抬。</P>
他们已经麻木了。</P>
每天都有人死亡……而肖予也亲眼见证了这些战士的死去，内心却毫无波动。</P>
或许，这才是最可悲的，因为对死亡的麻木，而失去了共情心。</P>
或许，这样也挺好的……</P>
在这里，山险皇帝远，天空任鸟飞。这里已经成了不法之徒的“法外之地”了！</P>
这种事每天都在上演！</P>
在这里，既然每天都会上演太多太多次杀戮，谁管？谁敢管？</P>
果基根倒下了，他的身体僵硬在地上，眼睛圆睁，脖子被砍断。鲜血，喷涌而出。</P>
因为是被人偷袭，所以根本还没看清是谁，还没来得及还手，就被一刀绝魂了。</P>
在这片贫瘠荒芜的大沙漠边上的小城之中，一具尸体静静的躺在血泊里，周围的黄沙被风推着和尸体融为一体，形成了一副诡异恐怖的画面。</P>
一个男子从一匹高大雄壮的马背上翻跃下来，用靴尖将果基根的脑袋踢向远方。</P>
“哼哼，果基根？”男子轻蔑的嗤笑道：“不过是个废物，竟敢抢夺本公子看重的女人！”</P>
他弯腰捡起了这个死人手上的一枚铁指环戴在自己的手指上，那是一枚专门为了射箭而佩戴的指环，不值钱，但是能说明这枚指环的主人是个箭术高手。他看了又看，又看了一眼正躺在地上的、那枚戒指的主人，脸上露出贪婪和满足的表情。</P>
一剑追魂！“嗖”的一下，亮光一身，男人戴着铁指环的中指已经被削断，而且不翼而飞！</P>
男人哀嚎着一回头，却看见正是这个血已流干的果基根师弟，“九眼金猊”夜九歌。</P>
“嗯，看你这样子，是想要报仇吧？蠢货！你敢惹我！干掉他！干掉他！”这男人疯疯癫癫的咆哮着，不知道是因为太兴奋了还是太痛苦，早已疼傻了。他抱着自己断指的手掌猛力的吹着，好像他的手掌着火了一样，又好像这种办法能让血不流了似的。</P>
夜九歌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眼睛一斜，一个人影悄然飞起，一个飞踢，夜九歌硬生生的给接住了！</P>
“不错！我夜九歌这辈子就只做了一件蠢事，就是让你个混蛋有机会害了我师兄！”</P>
这声音冰冷刻骨，比现在耳边的寒风更令人难受，是痛恨！是仇恨！</P>
“杀掉他！杀掉他！”那疯子还在手舞足蹈，狺狺狂吠。</P>
这个叫夜九歌的男子，是果基根的师弟。</P>
果基根的师父御门道人，虽然年纪轻轻，但却早已收了好几个徒弟，而果基根和夜九歌在他们一众徒弟几个人里算是资历最浅的，入门最晚的，也是年纪最大的，但却能长留师父身边。御门道人在他自己的的师兄弟辈中排行老三，御门的一众师兄弟也颇为照顾这俩师侄子辈的，但是要说在御门的众多弟子中，御门最疼爱哪个，那一定唯一的，曾经想要收为关门弟子的夜九歌。</P>
见霭道人御门对自己这个徒弟夜九歌的宠溺程度简直超乎寻常。他不仅教授夜九歌各种秘籍，而且亲传衣钵，想要把一切都交给他。甚至还传授给他各种各样御门自创的武功招式，细心教导他武功整整十年。</P>
御门道人曾对自己的两个弟子说：“我的徒弟中，只有你们两个最聪明，精明事故，圆滑机警。但是我希望，你们不要只想着自己心里的一亩三分地！恢复到朴实无华的原本模样！我希望你们不要像我一样，沉迷修炼而忽略了人性的美好和温暖。你们要知道，这世界上，真心相待的人不多…人和人之间也确实会有那些虚无缥缈、假的东西…但是，我们可以用心去换！”</P>
这种教导潜移默化的改变了两个徒弟，再加上两个人常年跟随师父，所以，他们师兄弟几人感情极佳。</P>
然而现在，师兄却死在了自己面前。师兄的脑袋被人当成球踢。</P>
夜九歌缓缓闭上眼，他不能再去找师傅了。他要为师兄报仇雪恨！</P>
果基根是被人打伤致死的，他身上的刀痕全都在胸腹，显然是一刀毙命。而且，这个人的武艺很高，即使果基根已经拼尽全力防守，也依旧挡不住他的攻击。</P>
果基根身上有七八处刀伤，其中一处是喉咙，一处是后背，而另外几处……是在他左肩。</P>
这些刀伤都非常深，但都只是皮肉之伤，没有伤到筋骨。显然凶手并没有用尽全力，而是只为了吓唬果基根。</P>
果基根死了吗？当然没有。</P>
他只是被震碎了全身骨骼。这一刀砍下来的时候，刀锋贴着他的脖子掠过，割破了肌肤。</P>
鲜红的血液汩汩的涌了出来。</P>
果基根就是在这样剧烈的疼痛之中醒过来的。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P>
“救……救我！救……”</P>
他努力张开嘴巴想喊救兵，但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他的眼珠突出眼眶，仿佛死前遭遇了极大的痛楚。</P>
“呵呵。”</P>
阴森的声音响起，果基根惊慌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他的瞳孔微缩，他的呼吸急促，他的身体紧绷。</P>
“救……”果基根艰难的吐字。他的嗓子嘶哑，眼泪顺着眼角淌下，他拼命的挣扎，试图抓住什么。但是他已经无力了……</P>
“果基根啊，你怎么总喜欢做这些事呢？”男人的手搭在果基根的手腕上，慢慢的捏住他的脉搏：“这次的任务很容易嘛……居然一口气杀了两个人。你的武技进步神速啊……你放心，你的朋友们，我会帮你好好安葬他们的。”</P>
果基根瞪大眼睛，喉咙发出“嗬嗬……”的低吼。</P>
“哦，忘记告诉你了。我刚刚已经替你报了仇……那个叫林平凡的家伙，我已经杀了他！他不应该出卖你，所以他必须要死！你的朋友们会永远感激你的，毕竟如果不是你，他们也不可能看到我这个恶魔。”男人微笑着拍了拍果基根的脸：“你不要怪我，我也是逼不得已。我需要你活下去，而且，只有你能完成任务。只有你活着，我才能得偿所愿。所以你放心，你死之后，你的朋友，会被我善待的。”</P>
夜九歌说完这句话后，便抽刀离去。而此时此刻，果基根却听到自己的脑袋里发出一阵“咔哒咔哒”的声音，随后“咚”的一声，从自己的脖子上跌落。</P>
果基根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P>
果基根，死了。</P>
夜九歌站在床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匕首，喃喃自语：“这把匕首，陪伴了我很久，也帮助我躲避了许多危险，现在我送你回去……希望你的灵魂不要消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