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恨自己天资愚拙,有些他就是怎么也学不来,后来都被师弟学去了。回想起来,他跟师弟相辅相成,他有的天分师弟没有,他没有的天分师弟就很强,所以师父常常提醒他要跟师弟合作。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打从心底不愿意与师弟相处,甚至还常常避开师弟。也许他在嫉妒。正思虑间,老马的两只前肢忽然跪地,谷中鸣整个人从马背上翻下来,弹指之间,他滚了两滚,赶忙半跪着稳住了身体,老马重重的仆倒,嘴角流出白沫,眼中净是泪水。谷中鸣跑过去,只见老马的胸口用力的起伏,鼻孔却只喷出微弱的气息,谷中鸣用三指轻压在老马的脖子上,感觉到它的脉搏撩乱,已是强弩之末了。“对不起……”他必须离开,他不能再迟了,他轻抚老马的眼睛,想令它安详的闭目,但老马不愿合上眼睑,只是悲伤的瞪住他。“对不起……”他狠下心肠,头也不回的往山上奔跑,路已然不远,寻常只消半支香工夫,便可抵达山门了。可是方才甩下马背,摔伤了膝盖,跑起来很痛,每移一步,膝盖就会一阵重锤般的痛楚。他咬着牙,深吸一口气,施展轻功,才减轻了一些膝盖的负担。好不容易挣扎到了山门,看见殿门大开,心想果然出事了。他轻步走近大殿,从门边悄悄探头看望。“师兄不必躲了,”大殿中有人说话,“是我人龙。”“人龙”他疑惑了一下才走进去,看见师弟正站在正殿真君像旁的甬道入口,朝他招手,小声说:“快来。”“师父怎么了”他边过去边心急的问。“过来便知道。”姜人龙引他进去,穿过甬道,走到侧室,只见窗户上挂了一名大汉,绕到后院,又见一名大汉仰倒在地上,那名绿衣客也倒在一旁,只不过身上被綑了好几圈细绳。“师父!”谷中鸣跑过去,正想扶起躺在地上的范羽,又迟疑的住了手:“师父什么情形”“师父没伤,但是气息和脉搏皆很弱,”姜人龙道,“这些人有两个是师父制伏的,看来是元气耗尽了。”“我们快救师父!”姜人龙制止道:“且慢,我已给师父服下『大补散』,少停片刻再扶起身为宜,如今当务之急,是这三人该如何处置”“他们是张献忠派出来的探子,你说该怎么办”“这倒麻烦了,”姜人龙蹙眉道,“我没杀过人呢。”“不仅如此,”谷中鸣指向外头,“我刚在山下遇见六个人,应该是他们一伙的,有一个射箭十分了得,现在正追上山来了。”“好吧,”姜人龙不耐烦的问他,“你看这三人有没有死相”“没有。”“真麻烦。”他一指点去绿衣客后脑,绿衣客登时甦醒,可是身体无法动弹。“说,你的目的是什么”姜人龙拉着他的衣襟问道。绿衣客迷迷糊糊的半睁开眼,惨然笑说:“西王有令,若有人才便收服,不能收服的就杀掉,简单得很。”“你那西王是何等人物投靠他有什么好处”“这个天下将来就是西王的,你说将来荣华富贵,不是无穷无尽吗”姜人龙点点头:“听起来挺诱人的。”绿衣客有气无力的说:“说得好,快放了我,取了蜀王人头去见大王,让战争早早结束,咱享荣华富贵去。”“好啊。”正说着,姜人龙手中露出一把小刀,用力在绿衣客的手腕割上一刀。绿衣客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的脖子转不动,眼珠子转下去又被遮住视线:“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我感觉不到。”姜人龙不回答他,只是接着问:“如果我们被西王逮到了,却侥幸不死,那又如何”“西王重人才,通常还会问你投不投降,才决定杀不杀你。”“你们那位西王将来想必是位明君,”姜人龙走向倒仰在地面的汉子,也在他手腕用力的割下去,好不容易割断了手筋的韧带,才能割到深层的血管,血水于焉徐徐流出,慢慢染红了地面的沙土,“可惜你们都没机会看见了。”说着,又走向挂在窗边的汉子如法炮制。绿衣客的眼中终于现出恐惧的眼神。他终于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完全没办法感觉到,他甚至看不到血水是不是沾满了下半身的衣服,流到地面。他只觉得身体开始畏寒,渐渐变得虚弱,这令他的恐惧更为加倍。“走吧,师兄。”姜人龙探了探范羽的脉象之后,将他轻轻扶起,背到背上。“等等!”绿衣客虚弱地说,“你们究竟何门何派武功如此了得”“哼,”姜人龙嗤道,“我们不会武功,你信不信”“死也不信。”“我们真的没学过武功。”姜人龙道,“我们所学的,是用来禁鬼,不是用来伤人的。”说着,便头也不回的往甬道走去。谷中鸣一路护着他们穿过回廊,朝丈人观的后门走去,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他知道,师弟只割那些人的手腕,是要让他们慢慢死去,如此才不至于亲眼见到他们死亡,心理上就不觉得自己有杀了人。他更知道,师弟在动手之前,是故意问他,那三人有没有死相的。这是挑衅!一如他过去所做的,一再的挑衅!这就是为何他不喜欢师弟!问题是,他的确没看见那三人有死相。“师弟,止步,我们回去前面。”姜人龙停下脚步:“为什么你不是告诉我,还有几个人正追着过来吗”“是的,可是,后面危险。”后方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黑青色的阴霾,从黏腻的雾中传出许多窃窃私语声,像夏天的虫儿在偷偷的鸣叫,令谷中鸣见了心里十分不安。姜人龙没看见什么:“后山那条捷径可通往……”“师弟,”谷中鸣正色道,“我求你。”姜人龙从未见过师兄这么严肃的对他说话,不禁一时呆住了。..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