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哥问此人？”</P>
“怎么？问不得？”</P>
“如何问不得，其实便是哥哥不问，咱们平常也多议论此人！”</P>
“哦？怎么说？”</P>
这便是找衙役打听事情的好处，莫看同是在衙门做事，这衙役也是分良贱的。同是三班，这壮班乃是民壮的徭役，每年一罢，这些便是良民，而皂班、快班则是世代充役便是贱民，同样巡丁、库丁、税丁也是良民，而牢子、门子之流则是贱民。良民子弟可以参加科举，且出役便回归乡里，因此 平常并不参与衙门这些腌臜事，为了子弟出身，也甚少愿意谈及衙门人事纠葛，而贱民则无缘科举，世代都是依附衙门中的吏户讨生活，所谓蛇鼠一窝，许多吏目与衙役们都是几代人的勾结，因此彼此间蝇营狗苟的勾当介入极深，这些人视对头为仇敌，没有什么消息不敢说的。</P>
这衙役既然是丰髯公的手下，所谓文武殊途，在吏目间也是如此，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P>
“这押司乃是五尺短身材的黑厮，本不是咱们本地人士，原是福昌县水圩乡孝义里的，乃是科举不第的童生，家里面也是略有薄才，却不知为何到咱们蓼谷县做了吏目，据说是走了县丞的门路进来。进了衙门便做了押司，咱们县总共八个押司，便属他这个房舍务的押司最是肥差！”</P>
“据说县主薄也看不顺眼过问此人任命，却被县丞拦住了。这人才上任不满一年，却不仅牢牢把握住房舍务油水，还捞过了界，竟又插手刑狱诉讼事务。”</P>
这衙役越说越起劲，声音可是越来越低，</P>
“咱们都头抓了几个江湖匪类、落草贼人，走了此人门路，本该发配边地的判了就近配军，本该罚作苦役的也缴了银钱轻拿轻放了，便是两个剪径杀人的歹徒如今还关在牢里面，半年了都没发落，看来也是想保下来的。”</P>
“丰髯公就这么看着他为所欲为？”</P>
“您有所不知，咱们都头和该管押司也看不过眼，但是这县尉却一味纵容，咱们都头毕竟只管着抓人，刑讼咱们也拿捏不住他。这么一来二去，反而让此人在江湖上有了个好名声，江湖匪类还把此人称为及时雨的，”</P>
说到此处，此人啐了一口，</P>
“一个徇私枉法的玩意儿，倒成了义薄云天的侠士了，什么世道！”</P>
元三儿从知道此人籍贯，便已经大致摸清了此人脉络，这水圩乡本就是靠近清平埠的，更何况还得到蓼谷县丞、县尉的重用，若说此人与右判无关断无可能，可这么个小人物又不太可能直接够得到通判的，应该只是最下面办脏事的，一手揽财还不罢休，一手还涉入刑狱中，长久下去，只怕这蓼谷县便被此人玩弄于股掌之间。</P>
“此人名讳呢？这几日又都忙些什么？”</P>
“此人姓微名文宾字云客，莫看名字风雅得很，面貌着实可憎。”</P>
此人说着话，眼睛却是盯着街面，这也是捕快们的习惯，背靠而坐，面朝街面，一对眸子绝不在一人身上停留，却能将此人特征记下。</P>
因此便见他突然说道，</P>
“巧了，这黑厮竟然出来了！”</P>
元三儿顺着他的视角看去，远远地从衙门里走出两位，迈步在前的乃是一个五短身子的矮壮汉子，本来肤色便深重，又是一身黑色长衫，更显得整个人笼罩在黑色之中，即便腰间系着一条儒绦腰带，可是此人却不带一分文气，十足江湖义气。</P>
等那人从店铺门前走过，元三儿便把此人样貌记住了，虽然远看是个魁梧汉子，近看这副尊容其实也算得上端正，三旬不到年纪，方脸短髭髯，牛鼻丰唇阔口，硕额卧蝉眉，犀目高颧长耳，迈着四方步走起来四平八稳，摇动纸折扇只拂动昂藏胸襟。</P>
元三儿不仅点点头，难怪此人能在江湖上留下名号，只看这副样貌，也是能唬住人的，这右判手下有这么个人物，着实难得。</P>
等这人走了过去，这衙役才继续说道，</P>
“说起来这厮这几人不知得了什么失心疯，天天揪着一伙牙人问东问西，这些牙人也是苦不堪言，似乎是这厮再寻什么人，若不是他手下没有班底，否则更是鸡飞狗跳。昨日咱们都头去了府里面，今早那县尉便下令不许我们三班衙役出城下乡，便是有纠纷刑案也只收案子，不许离开，想来也是此人撺掇的！”</P>
正说着闲话，突然看方才跟着那押司的伴当急火火地跑了回来，直往衙门里面去，又过了一刻钟，便有个中年衙役来寻这位，进了茶铺看着前面这位还和元三儿说着话，便小心翼翼过来说话，</P>
“头儿，”</P>
“不是说要紧事才来这里寻我，今日县尉老爷不是让咱们歇着吗，还能有什么急事？”</P>
这年纪大的衙役也不敢打量四周，只是懦懦与这人说话，</P>
“微押司的伴当回来寻县尉说话，这县尉片刻也没耽误便让咱们跟着这伴当出发，与微押司碰头办事，督促得紧，大伙儿都聚在一起，等您拿主意。”</P>
这衙役蹙着眉头，</P>
“都头才离开一日，这便要来拿捏咱们了，咱拿什么主意，都是混吃等死的，去不去你们自己看着办！”</P>
这中年衙役虽然也是衙门老人，却不敢在这人面前托大，只是站在一旁，等着这人给个准话。</P>
元三儿递了个眼色，这衙役立时接住了，</P>
“你先回去告诉大伙准备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P>
有了这话，这中年衙役一刻不敢耽搁就往衙门里面跑了过去。</P>
等那人走了，这厮换了副嘴脸，凑到元三儿面前，</P>
“三哥哥，您老莫不是有了准主意，咱必然办的干净利索。”</P>
“不瞒着你，这黑厮找你们只怕是和兄弟我的事碰上了，咱们也在找人，无论这押司找大伙做什么，还是让大伙留个心眼，别让咱们一家人碰到一起，彼此都难做。”</P>
元三儿将这一包袱的宝钱推给了他，</P>
“走得慢，看得浅，听不着，问不懂，这里面你们是行家里手，在帮着兄弟我把这押司的心思搞清楚，这就是帮了我的大忙，”</P>
元三儿又拿出一个包袱，</P>
“天王老子也不差遣饿兵，这也拿着，给大伙散散，也算我给丰髯公的孝敬，事情办利索了，咱们还是这个数，”</P>
元三儿拍了拍这包袱，推到他面前。</P>
这还能说什么，此人忙收了过来，元三儿几个人站起身便走，临了也没忘给这茶铺掌柜清了茶钱，他要先行一步与兄长汇合，这押司叫来衙役只怕就是冲着他们来的，看来这些短租之人中有些人与这押司干系很深，他们要快一些了。</P>
刚走出茶铺便有本家弟兄跑了过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