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确定，昔日正义凛然的赤王爷、以苍生为己任的锦蝶宫主，是否会容忍自己有一个这么劣迹斑斑的女儿……

不敢赌。

东方未央却似没注意到他的异状，只冷声问：“手册呢？”

“师父！”傅忘川已然失了淡定，冲过来，跪在泠玥脚边，露出从未有过得哀求之色。

泠玥却摸了摸他的头发，慈爱道：“锦蝶宫主是什么人，这些事，你以为师父不说，他就不会知道了么？与其隐瞒，还不如坦诚些，至于结果如何，终是要看宫主的意思了。这些事，强求不来，知道么？傻孩子，师父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顿了顿，他抬头望向东方未央，眼中含着苦涩的歉疚。“一切都是泠玥的错，没能照顾好鄙安塔主，若是宫主末了有任何的怨怒，尽管将泠玥千刀万剐，泠玥没有任何怨言。但只求，宫主能怜爱下这两个孩子，救塔主一命，泠玥……万死不辞。”

在九重塔眼里，泠玥始终是高高在上的大护法，在傅忘川眼里，他一直也是个严师，从来皆以门派为先，没有感情，理智的可怕。

而现在……

傅忘川百感交集，千言万语梗在喉咙里，竟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抬起手，扯住泠玥的衣衫。

泠玥微笑：“许是当年，师父就错了。说起来，当年那些阻碍你们的人里，就有师父一个。可你是个好孩子，天下还需要你，师父不能看着你消沉。答应师父，以后，好好治理门派，好好对待苍生！”

“师父……！”傅忘川忽然觉得一阵强烈的不安，攥着衣裳的手微微发抖。

“好孩子，答应我！”

“我答应！我答应……”

泠玥满意的闭上眼，许久才重新睁开，望向东方未央的方向，道：“请宫主跟我来吧。”

……

零陵城内有一座没落的大宅子，坐在宅子内的小楼里，能看见烟波浩渺的海面。

这是很多年前的将军府，梨逍尘助流氏王朝开国皇帝起兵前曾住的地方。即便是重新米分刷过后，依然能看出岁月洗礼的痕迹。

尤其是屋后那一大片梨树，因为无人管理，茂盛放肆的疯长，遮天蔽日的，成了一片浓郁的碧云。

泠玥自交出那记录了鄙安一生的手册后，便将自己关在侧厢里。而东方未央，亦呆在顶楼的寝房内，不曾露面。

傅忘川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下厨的，算起来他除了练武吃苦外，也算是娇生惯养大的，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简单的做了点粥和两样小菜，索性他这方面天赋也高，并不算难吃。

昏睡的东方安是吃不下去的，傅忘川也没有胃口，便用托盘盛了，给泠玥端过去。

泠玥接了放在桌上，没说吃也没说不吃，只温和的笑了笑，劝慰他：“宫主怎么说也是武林神话的丈夫，他有分寸。”

傅忘川忍了又忍，终是将自己心里的忧虑说了出来：“他是万花宫的锦蝶宫主，而花嫆是二宫主。”

话说到此，两人皆陷入了沉默。

鄙安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里，有一件就是囚禁了花嫆的儿子，花连逃出锁孽塔时因伤人被杀，花嫆悲痛下心智大乱，亲手灭了万花宫，并栽赃给鄙安，于是更有了以后的五年盟约，以及往后的种种祸事。

他们都知道，花嫆自小是被东方未央抚养长大的，他们之间，说是情同父女也不为过。更何况，还有花嫆那对东方未央的一层不明爱恋。

若是东方未央当年仍在江湖，没准还会亲手杀了鄙安这个不肖孽子，更遑论去救她。

这是业障。

孽。

一下子，傅忘川的心凉的透底。

“只要东方安还是东方安，你们就永远无法在一起。”

清晰无比的，浮生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回响，好似寒森森刀刃，一下下缓慢的划过皮肉，温柔的鲜血淋漓的残忍。

顶楼睡房中明亮的灯火在寂静的府址里更显突兀，里头传来阵阵瓷器破碎的声音，夹杂着低沉的喘息。

“……荒唐！”

又一声尖锐的碎裂声后，里头的人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傅忘川从外面推开了门。

一边将晚膳放下，一边转头打量屋里的人。东方未央正坐在榻边，腿上摊着一本书册，面前的地上还有一只摔碎的茶碗。他脸色铁青，白皙的手指紧握成拳，俨然气的极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