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嗯。也是。我女朋友被那个人骚扰，我就失手杀了他。”</P>
“你女朋友现在还陪着你？”老周问道。</P>
林央笑了笑，摇摇头，“她和我断了联系。”</P>
老周和老胡都叹了口气，“你啊，太傻了。留下吧。你这背景去哪都找不到工作的。你估计都被拒绝好多次了吧。我们修车行能给你最低工资，保你有口饭吃。”老周说道。</P>
林央那一刻眼眶一润，“谢，谢谢。我一定会认真干活的。”他不停弯腰道谢。</P>
老胡拉住了他，“好孩子，跟着我学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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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央先从最简单的洗车开始，在监狱养成的做事细心认真的习惯没想到在这里居然用到了。他洗车很细致也很干净。近半个月来，老胡每次来检查都夸他洗的好。</P>
“难得啊。我们店里其他几个小伙子洗车都没你洗的细致。”老胡吃饭的时候和林央说道。林央摇摇头，“师傅，您别夸我。我还远着呢。”老胡拍拍他肩膀，“等再过一会，我就教你修车。你先把车的那些零部件性能什么的都自学一下先。”“行。师父。”</P>
修车行属下班点的时候最热闹，这个时候的上班族们才下班，才有空保养修理自己的车。林央这个时候通常不顾及吃饭的，因为这个时候是最忙碌的。</P>
“你好。洗车。”</P>
“稍等一下。”林央正背对着客人洗着车。</P>
“要等多久？”</P>
林央这才转过身，“大概。”他还没说完，就愣住了。</P>
眼前的人，让他说不出一句话。他想自己是失声了。即使是快四年没见，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廖涵。她披着长发，穿着一身白色西装，一双黑色高跟鞋，她化了淡妆，很好看，和以前一样好看。她褪去了少女的羞涩，却多了一分干练的女强人气质。他想，北京怎么这么小，他居然遇见了廖涵，当初来北京，本来也没有抱希望会遇见她的。他低头看着自己穿着车行的t恤和一条洗得发白了的牛仔裤，他不是以前的林央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洗车工。廖涵显然也没想到这个高瘦的背影转过来是林央。两个人就这样注视着对方。空气里掺杂着汽油的味道，还有洗洁剂的味道，微风吹拂着廖涵的发丝，挡住了她的眼睛。他看不出她眼里的情绪，她的眸子平静得如一汪久未有人涉足的泉水。她似乎对遇见他这件事情一点也不惊讶。反倒是他，那双眸子已然快要溢出了所有的情绪。</P>
“怎么了？”老胡见他们都愣在那就走过来问道。</P>
“哟。廖涵啊。你来啦。”老胡最先说道。林央啊了一声，什么？老胡居然认识廖涵？廖涵朝老胡点点头，“嗯。我才想起来很久没洗车了。”她笑起来很好看。</P>
“我们今天有点忙。你可能得等半个小时啊。林央，搞快点。”老胡对林央说道。“好。我尽快。”</P>
林央转身继续忙着干活。</P>
廖涵走到一边，“胡叔，我先去买点东西。待会回来取车啊。”“行。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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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胡走了过来，“你小子，怎么回事啊？看到漂亮姑娘话都说不出啦。”林央笑了笑，“大概吧。”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忙碌着手上的活。“你可别想了。你配不上人家啊。人家可是在金融中心工作的，而且还是北大光华毕业的。”老胡说道。“哎，我儿子要是有她一半出息就好了。”老胡顺便叹了口气。林央点点头，苦笑，“我就一个小小的洗车的。确实配不上。”</P>
是啊，她终于从长绪那个充满噩梦的地方逃了出来，留在了北京，有着光鲜的学历，有着体面的工作，她终于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他想，他是开心的。只是这种开心伴随着尖锐的刺，刺痛了他的心。他呢？只不过是个刚出狱的人罢了，现在还在生存线上挣扎的人罢了。他哪里配得上和她见面？</P>
他忙碌完已经快10点了，六月的天气很热，他拿手臂擦了脸上的汗水，看了眼，只剩下廖涵的车还停在那。“这姑娘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老胡自言自语道。“我得走了啊。老婆催我了。”老胡说道。“你最后走得关好门啊。”林央点点头。</P>
他一个人这才坐下来，拿了个馒头吃了起来，他肚子都要饿扁了。他吃的有点快，差点哽噎了，他正找着水，突然一瓶水递了过来。他抬头一看，是廖涵。她什么时候来的？他怎么没听到脚步声。“谢，谢谢。”他接过水咕噜咕噜喝了起来。</P>
“之前没在这见过你。”廖涵说道。</P>
林央缓了过来才开口，“我刚出狱没多久。”他看着她，想从她的脸上寻找一点过去的痕迹。</P>
“这是还给你的钱。”廖涵从包里拿出一张卡。“连带利息一起还给你。”她说道。</P>
林央一笑，她见到他的第一件事情，是还钱。“不用还。一开始，我就打算送给你的。”他低下头整理着柜台。廖涵把卡放在柜台上，“你可以不收，但我必须还。我不喜欢欠着别人。”</P>
林央沉默了会，“你唯一欠我的是一碗牛肉面。”</P>
“要去吃吗？我们现在就去。”廖涵立马说道。林央把柜台收拾好，拿起钥匙。“不吃了。太晚了。我得回家了。”他看着廖涵。廖涵见他没拿那张卡，就把它塞进他手里。“你现在需要这笔钱。”</P>
她怎么看不出来，他如今这般狼狈的样子。</P>
林央苦笑，“也是。你说得对。我确实需要这笔钱。”廖涵拿了车钥匙，“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她说道。“不用了。我自己搭公交车。”“公交车十点半都停运了。”</P>
“我很脏。廖涵。”林央站在那没动。他浑身脏兮兮的，汗水把t恤湿透了。他甚至还闻到自己的汗臭味。</P>
“我不介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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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在哪？”</P>
“我没家。我暂住在程苋秋家。”</P>
廖涵一愣，“你还和他们有联系？”</P>
“只有你和他们没联系。”林央说道。他很想问问廖涵，为什么要和大家断了联系。但他始终没有问出口。他怕问了，会见不到她了。</P>
“所以，你是还没有找到房子是吗？”廖涵问道。林央点点头。</P>
“来我家怎么样？我家还有一间空房。我房租一个人负担有点贵。两个人住的话就好些。”廖涵停下了车，等红绿灯。林央转头看着她，“你不用这样做。我不需要你可怜我。”他说出曾经和她说过的一样的话。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当初多么可笑。</P>
“我欠你的。我得还。林央。你不用觉得我在可怜你。我压根没有这样的想法。我曾经经历过，我知道。你肯定也知道。”廖涵很平静地说道。她总是这样冷静，冷静到看不出一丝别的情绪。她似乎在和一个甲方谈工作一般。他是她的甲方吗？不是。所以，他是谁？朋友？还是同学？还是曾经的男朋友？</P>
林央沉默了会，看到绿灯亮了起来。</P>
“为什么要用欠字？我和你说了很多次，我不后悔我做的事情。你不用感到抱歉。是我自己单方面的付出罢了。”林央看着窗外的风景，夜晚的风吹拂着他的脸颊，很凉爽。一如当年那个夏夜。他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宣告了自己的爱意。</P>
车转了弯就到了小区。廖涵拉了手刹，“明天你下班我来接你去我家。你自己收拾好东西。”</P>
“你有男朋友吗？你男朋友知道你和一个男的合租会怎么想？”林央问道。</P>
“我没有男朋友。你放心住。”</P>
林央那一刻，觉得有些恍惚。她这么多年，没交男朋友？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看到是程苋秋的电话。廖涵注意到他的手机壁纸还是她的照片。</P>
“喂。”</P>
“你怎么还没回来啊？”</P>
“回来了。马上到。”</P>
林央挂了电话就下了车，他看着廖涵的车远去。他想，现在的廖涵确实和以前的廖涵不一样了，现在的廖涵如此明媚自信坦然，沉着冷静。她如此的明亮，似乎在闪闪发光，而他却像光下那最轻的灰尘，感受不到一点属于自己的重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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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苋秋这半个多月来一直忙着新项目，设计稿画了一张又一张。林央打开门，看到程苋秋和温哲玺坐在一块讨论哪种设计更好看。</P>
“你回来啦。”程苋秋抬起头看着林央。</P>
“嗯。那个，我找到房子了。明天可以搬走了。谢谢你们这一段时间的照顾。”林央说道。</P>
“啊？找到房子了？在哪？”温哲玺问道。</P>
“这个。”林央摸摸脑袋。</P>
“行。不好意思啊，我这一段时间很忙，都没有来得及帮你找房子。”程苋秋见林央不想说也就拦住了温哲玺。“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现在这工作蛮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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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央晚上怎么也没睡着，他起来从行李包里翻出了一叠信。是他刚入狱那一年里，廖涵给他寄的信。那时，是他们联系得最频繁的时候，也是他为数不多的在监狱充满期待的时候。</P>
她会和他说，她有很多课，每天都很忙碌。她会和他说，作业好难写。她会和他说自己做的家教遇到的有趣的学生。她会和他说北京的四季。她总会在信纸的末尾写：我在等你。</P>
这样的信到了到一年后的十月，就断了。</P>
一开始，林央以为是她太忙了，所以来不及写信了。所以他继续抱着耐心等待。后来他发现，等不到她的信了。</P>
他仔细地看完每一封信，他太熟悉这些信了。甚至可以把它背下来。每看一次，他就会觉得廖涵离他很近。如今，他终于见到了她。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了。一开始，他本想拒绝廖涵的邀请的，他本可以等工资到了再去租房就好了。但他又无法做到不见她。他本已经死心了，可她的出现，却又一次让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说要向廖涵证明爱意的自己。</P>
他想，自己到底是一点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