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鹿王朝一处小镇,名为伏亭。
镇子里生意最好的,也就两处地方,一个米面油粮铺子,还有个山货铺子。
前几日有个穷游书生到此,背着箱笼,脸蛋儿煞白,瘦的都不成样子了。
或许是实在没法子,年轻书生就在米铺前头摆了个摊儿,代人写信,也卖字儿。
米铺里有个脸上长满痘印的小男孩儿,小男孩十岁出头,盯着看了三天了。
这三天,书生愣是一文钱都没挣着。关键是还死要面子,黄昏就收摊儿,可不是去客栈,是到了小镇外的一处林子里凑活。
男孩跟去看了一次,书生笨的可以,连树皮都扣不下来。
不过昨日早晨,山货铺子的公孙掌柜进山返回,许是出于怜悯,就给这那书生带回去了,听说是让他帮忙算账,管吃的,走时给路钱。
米铺开了好些年年,孩子只在这儿待了十年。
不过孩子习惯了进时走东门,出去时走西门,东进西出嘛!
其实孩子去年脸上还长疮呢,但今年一下子就好了,连痘印都在慢慢消散。
小镇三百里外,一处荒野山头儿,两道身影从书生到了小镇,就蹲在这儿了。
青年人问了句:「秦家主,你说我家山主这道符箓,真的不会被看出来」
秦翻雪反问道:「要不是提前知道,你看得出」
曹风想了想,摇头道:「我还真没那个眼力见儿,倒是你们什么时候发现这个地方的」
秦翻雪笑道:「闻雁兄查了快五十年了,但事先没人知道这是籴粜门的铺子。他只是想着为妹妹报仇,找到从前喜欢的姑娘。只可惜……」
曹风笑道:「只可惜查着查着,发现喜欢的姑娘,其实一开始就是别人安插在自己身边的」
秦翻雪点头道:「是,闻雁兄恨姬闻鲸,就在于这两件事,对亲妹妹见死不救,还有棒打鸳鸯。结果,闹来闹去,姬荞活得好好的,他喜欢的女子,反倒是想害他的人。」
山货铺子里,也有人在聊天,不过都是心声。
穷书生冷声道:「我还是没太明白。」
姬闻雁笑道:「你可以理解为,籴粜门也好天机阁也罢,由始至终就是一间铺子。他们什么都敢收,什么都敢卖。以某种法子逼迫艾禾转世,让出来极大一部分剑运,他们又以某种法子收拢剑运,贩卖剑运。这些都太远,说近的。照你所说,孟休要建立天朝,须得有人族大帝出世,那最简单法子就是拿走人皇印了。你娘正是因为盗走人皇印,才被你大舅舅剥夺圣女身份的,围杀你娘,为的其实是人皇印。她……她接近我,为的,自然也是人皇印了。」
穷书生,自然是刘景浊了,只不过是一道只有神念的符箓而已,与本体心神并不连通。
刘景浊呢喃道:「这么说来,很早很早,这座籴粜门就是许多事情背后的一只大手,在推着某些事情发展了。」
因为有极多事情,现在还解释不清的。
刘景浊甚至有预感,即便是到自己死的时候,这些事情,未必就会有答案。
此时刘景浊问了句:「曹风,那孩子瞧见没有,能看出来什么不同寻常吗」
曹风传音答复:「没看出来,不行把龙丘家主喊来瞧瞧」
刘景浊都懒得搭理他。
不过里边儿一位老掌柜,刘景浊倒是认出来了。
罢了,不急,你们比我急。
梧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想必另有唤醒法子吧
至于重楼,可喜欢跟小狐狸聊天儿了。
小菜花……不,是傲寒。她着急到青椋山,为的无非就是能活天下花的舒珂了。
再就是青椋山有个刘景浊,人皇刘景浊。
翻看着账本,刘景浊问了句:「曹风,傲寒该到了吧」
曹风算了算日子,答道:「应该已经到了。」
当然到了,正在海棠树下,与刘景浊坐在一块儿。
年轻姑娘像个粘人虫一样,就贴在刘景浊身上,说要哥哥带她去玩儿,去城里玩儿。
刘景浊满口答应,还说下面的飞龙峡被琉璃州刺史修缮得不错,也可以去逛逛。
还拉上了刑寒藻,乘船过去。
刑寒藻不情不愿,她的事儿还多呢!
可拗不过,也只能跟上了。
琉璃州城的米铺子,自打上次关门,就再也没开过,也不晓得那位好看掌柜到哪儿去了。
州城一种好郎君,个个儿伤透了心。
梧丘好些日子没见着虞河了,只能望着青泥河发呆,呆得不得了。
反观虞河,一场梦
中修炼,将将苏醒而已,也正想着往客栈去呢,结果被陈掌律拦住了。
有些事情,她也是刚刚知道。
练武的,就比较直肠子了。
「虞河,梧丘喜欢你,你知道吗」
虞河摆了摆手,苦笑道:「我知道,可是……那个哪里是喜欢呀梧丘小时候肯定过得不好,没人对她好过。我对她好,她也比较依赖我而已,哪个可不是喜欢。」
陈文佳呵呵一笑,男人都这样吗
「那你觉得,什么才是喜欢」
虞河还真是仔细想了想,结果还是一句:「什么是喜欢不好说,但对我来说,就是想让对方过得好。」
陈文佳便问道:「那你想让梧丘过得好吗说心里话。」
虞河停住了,但只片刻,就斩钉截铁道:「想!」
陈文佳直翻白眼,传音说道:「那不就结了,听好了……」
简简单单几句话,听完之后,虞河面色就有些发白。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陈文佳淡淡然开口:「早告诉你,你能如何」
虞河再问:「那……山主怎么说」
陈文佳说了句刘景浊的原话:「看她自己选择。」
虞河黑着脸,沉声道:「她脑子不清楚,她会选个屁!」
然后就狂奔下山,直去客栈。
不多一会儿,年轻人一步跳过青泥河,在客栈后边儿的露台,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抬头一看,梧丘傻笑不止。
虞河板着脸,「笑什么笑」
梧丘赶忙收敛笑意,不知所措。
这一幕,被陈文佳与二楼关荟芝看在眼里。
怎么说呢,就像是最开始的那种,特纯真特傻的少男少女之间的互相喜欢。
我只要看见你就开心。
虞河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不好,梧丘哪里想得到这么多于是赶紧咧出个笑脸,轻声道:「不是说想放风筝吗咱们走。」
梧丘却摇了摇头,「不是说,你师父告诉你,最近要加紧修炼吗」
虞河直起腰,三步上前,一把抓住梧丘的手腕。
「哪里有陪你放风筝重要。」
其实此时山上还有客人,红树城主。原本在与姬泉商议生意的事情,但姬泉比较好奇两个年轻人,便拉着她一块儿看。
红树城主笑了笑,说道:「或许那个赌约,刘山主不一定会输的。」
姬泉疑惑道:「你说什么」
红树城主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也就陈文佳明白,一趟风筝放完,不被搭理的,或许就是虞河了。
这下要换年轻人吃不下饭喽!
陈文佳看着青泥河,对于梧丘,不管山主怎么想,反正这丫头我保定了。
大不了别让我当掌律嘛!求之不得呢。……
踌躇台上,刘景浊小口抿着酒,沈白鱼满脸鲜血,躺在江滩一动不动。
但这位年轻一代武道第一人,此时此刻,居然满脸笑意。
他躺在地上,高声喊道:「爽快!你这拳,我真学不来。」
刘景浊丢去一壶酒,轻声道:「其实灵感来自糜皖,但显然我要更适合。」
沈白鱼撇嘴道:「这话真不要脸,就是……我这三花聚顶,遥遥无期了。」
刘景浊又灌一口酒,淡然道:「也不尽然吧炼气士之合道,要找寻自己的道。武道,其实也是一样,你得找到自己的武道之路。反正我是觉得,这一代人里边儿,武道你最高,但下一代人超越
你更快。」
沈白鱼问道:「你是说你的徒弟,长得贼好看那个」
刘景浊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她虽然武道资质极好,但不会是走在最前面的人。别忘了,人间三子虽然不在九洲了,但他们各有弟子。」
说到这里,某人炫耀似的笑了起来,「哎,都在青椋山!」
与此同时,一头白鸟拉着一艘画舫,落在了稚子江上。
吕夭走下画舫,瞧见沈白鱼被打成了这样,赶忙小跑过去,焦急问道:「沈伯伯,你这是」
沈白鱼指着刘景浊,「他打的。」
刘景浊灌了一口酒,笑道:「是我打的,不过是他求着我打的。」
吕夭扶着沈白鱼起身,知道二人是朋友,算了,随你们怎么闹吧。
「沈伯伯找我有事,还是说……刘先生」
刘景浊往后退了一步,抱拳道:「其实,在下有事相求。」
吓得吕夭赶忙让开,不受这一抱拳。
「刘先生有事说事,别上次是洗脚,这次让我暖床了。」
沈白鱼撇嘴道:「他倒是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