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3章 天下人形形色色(1 / 2)

人间最高处 见秋 3469 字 10个月前

人间最高处第23章天下人形形色色潭涂知趣离去,留下了头锅酒,就两壶,是给刘景浊的。

姬荞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儿子,说不感慨那是假的。

上次见面,匆匆一别,这种感触尚且不深。此次再见,姬荞就是觉得,自己白白当了一次娘亲,都没来及养孩子,孩子已经长大了。

刘景浊笑了一笑,轻声道:「娘不必想太多,我……不是一个久别重逢会很伤感的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娘哭半天,我好像做不太出来,我也是奔五十的人了。」

姬荞摇头道:「没多想,我也不是那样的人,就是觉得可惜,可惜没瞧见你小时候是什么模样。」

刘景浊笑道:「调皮捣蛋呗,从小就爱舞刀弄枪的,所以学剑反倒在后,是到了青椋山才开始的。我在军中时,善用大槊跟横刀。」

一天天拎个竹竿子,偷偷出宫,跟有病似的,逮人就打。

那时候还以为是自己厉害,靠气势就能让别人不敢还手。

到后来才知道,哪里是因为劳什子气势,是因为人家知道你刘景浊是二皇子。

打开潭涂新酿的酒,喝了一口,刘景浊又说道:「娘只要想出去逛,放心去就好了,不用怕什么因果,有儿子在呢。」

姬荞笑了笑,开口道:「我像是会在乎那个的人吗别忘了,你娘我可是从前的九洲黑道总瓢把子!」

那倒是,清溪阁即便覆灭一百五十年了,黑道名声依旧不减。

姬荞又问了句:「我不问你值不值当,就问你赌的到底是百分之一、千分之一、还是说万分、万万分之一」

刘景浊想了想,答道:「百分之一跟万万分之一,在我这里好像区别并不大。但只要有那个一,就值得去试试。」

姬荞抬头一看,山腰小雪,山巅大雪。

「路都是自己选的,知道代价,愿意承担,那就行了。」

然后刘景浊就问了个疑惑许久许久,猜到了一部分,但始终没个肯定答案的问题。

「既然有人一直在两界山,直到两界山倾倒,那历代守门人守的是什么在哪儿守着」

姬荞笑着反问:「你以为守门人拢共有几个你是第九个守门人,极数了。江湖人与寻路人,也差不多都是最后一个。你爹生下来时已经无山可守了,但据他说,两界山之所以是叫做两界山,是因为在天人二界,好像守门人是不能到门户那边的,也就是属于天廷那边。况且,数次伐天远古三司都在参与,又因为两界山有个古怪存在,故而真正长久守门的人,不多。」

古怪存在,说得很委婉了。

刘景浊点了点头,又笑着问了句:「我爹究竟多大年纪啊」

姬荞答复道:「加起来将近三万岁吧,这个算起来太麻烦了。」

刘景浊抿了一口酒,又问:「娘见没见过一个背龙渊的丫头」

姬荞想了想,笑道:「见过,我还把她打了一顿。年纪轻轻的不学好,偷东西偷到我头上来了。」

木鱼宗那只木鱼当中留了什么东西,刘景浊见着了,但信上写的东西,刘景浊还没想好要不要照做。

贼丫头肯定是好心,但这个好心,未必适合。

姬荞问道:「怎么认识」

刘景浊抿了一口酒,「娘亲还装作不知道就没意思了。」

姬荞权当没听见,只是说道:「去给我逮田螺去,这顿饭你非吃不可了。」

刘景浊叹道:「方才分身去了,顺便儿弄了一条鲤鱼。」

结果姬荞说道:「把你们掌律、首席、钱谷、护法,还有各峰主都喊来,一个个都不吃肉,我给你们治治病。你去城里割两斤肉回来,炖个

红烧肉,快些。」

刘景浊点了点头,起身要走,可走了几步,还是转过头,说道:「别人没事,但豆豆回来了之后,别逼她。」

姬荞点点头,「我不会逼她,以后自个儿住个独门独院去,不沾荤腥就自个儿煮饭。我知道你惯着她,但天底下像你这么惯着她的人有几个出了青椋山怎么办要天下所有人都迁就她吗」

刘景浊叹道:「道理我都懂,但我还是挺不愿意瞧见她吃肉的。」

说完就不见了,二十三,风泉镇有集,不用去城里。

年年腊月二十一过,甭管是否逢集,风泉镇街道都挤满了人。三丈宽的街道,两侧商户各自占一丈,路就只有一丈宽了。

这条路是官道,平常肯定不让这么干,也就年年最后十天,巡街衙役瞧见了也当没看见。

忙活了一年了,总该热闹热闹的。

街面上背着背篓的,牵着孩子的,有的是把孩子放在背篓里,裹着个陈年被子。

即便这样,那些孩子脸上还是红扑扑,凑近看是能瞧见些许血丝的,冻得。

大一些的孩子,兜里揣着三五文钱,拿着食指长短的半截儿香,一文钱买几根炮仗。于是街上便有接连不断的响声,于是就有摆摊儿的人破口大骂,谁家的瘟神爷,咱不拿绳子拴住呢

有些炮仗较大,一文钱一个,山里孩子根本买不起,于是只能瞧着风泉镇的‘城里孩子站在青泥河边,点着了炮仗往河里丢。有些下去就是一声响,有些声音还没屁大呢。

走在如此街头,刘景浊一下子笑意不止。

再往鱼窍峡方向走片刻,一处倚着山坡修建的台子,雪融化后全是泥巴,人走的多了,就成了稀泥。

台子下方是现杀的猪肉,上方是卖猪崽儿的地方。

今年猪肉价钱好,一斤要卖到三十文。

很快刘景浊就拎着两斤五花肉,往回折返。

结果就瞧见流泱领着梧丘,在一众小摊儿前面晃悠,买这个买那个的。

此时刚刚弄了一大堆东西,正翻荷包呢,结果瞧见山主了。

于是流泱冲着刘景浊憨憨一笑。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山主,这个钱让我掏,你好意思吗

结果又见刘景浊拎着肉,流泱一下子皱起眉头。

「啥意思啊」

刘景浊晃了晃手中的肉,笑道:「我娘说夜里炖肉吃,待会儿一块儿来。」

流泱板着脸转身,剪下来一丢丢银子,拎着一大包东西,拉着梧丘,扭头儿就走。

刘景浊笑骂一声死丫头,却也忽然意识到,这份来自青椋山众人的保护,对白小豆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等那丫头回来了,带她回一趟家吧,她真正的家乡。

前方忽然有哭声,声音很大。刘景浊转头看了一眼,原来是个孩子站在卖炮仗的摊子前,死死攥着一挂鞭炮,死活不愿意松手。

孩子身后站着个面色蜡黄的妇人,一巴掌一巴掌拍打着孩子屁股,一声声喊着:「松手!松不松」

还有人劝,「不就是七文钱吗给娃买上吧。」

但看母子二人打扮,就不是能随随便便花这七文钱的人家。

妇人看着已经三四十了,但其实,也才不到三十。

孩子终于松手了,但哭的更厉害,双拳紧紧握着,怒气冲冲道:「为什么我没有爹为什么我没有爹」

说完就哭着跑了。

反观妇人,被众人围观,站在原地,措手不及。

摊主轻轻递出几挂鞭炮,轻声道:「大嫂子,别生气,孩子都

这样,我家的也一样,死淘气。我这几挂受潮了,卖不掉,你拿回去晒两天也能用,拿给孩子玩儿吧。」

事实上,摊主明明就是在台面下方取的,哪里会受潮

妇人缓回了神,眼眶有些红润,但还是摆了摆手,之后从腰间掏出个小竹筒,里边儿塞着棉花,一层又一层,棉花下方,才是零零散散几枚通宝钱。

她数了五枚,抬头看着摊主,有些为难道:「能便宜些吗」

摊主点头不止,送也可以,但面前妇人,明显不愿接受他人施舍。

围观者,有人叹息,有人偷偷抹眼泪,有人满脸笑意,与同行者交头接耳。

结果妇人前脚刚离开,有人便喊道:「五文钱是吧那给我来十挂。」

刘景浊明明瞧见,不远处摆摊儿卖福字春联的地方,挂着最低五文的牌子。

妇人走过那处地方时,几乎一直盯着字摊,但看的不是红底春联,也不是福字,而是白底子的挽联。

旧时乐平郡,如今琉璃州,都有个规矩,人死要守孝三年的,这三个年头儿,门口都得贴白底子的对联。

直到此时,刘景浊还能听到有人嘀咕:「这寡妇真是抠搜,孩子买个炮仗而已,至于吗」

也有人说:「也就是人前这样了,院子里不知多少道门,进出多少男人呢。」

刘景浊耳边有人声传来:「鱼窍峡北边儿有个地方叫做涧沟,属于青泥河水系。这妇人的丈夫,原来是乐平道府兵,后来随军西征,打完大月刚刚返乡就又被征调到了浮屠洲。」

刘景浊转过头,皱眉道:「辗转十数年,照景炀新法,最低都是从八品校尉了吧」

杨宝芯轻声道:「不止,都已经从七品了。」

刘景浊面色不太好看,「那这是怎么回事」

杨宝芯叹息道:「起先我也疑惑,后来麻烦马山君查,马山君又托人查了,才知道是那人战后又娶了一房,不愿返乡。还做起了生意,也挣钱了,所以有点儿忘乎所以,居然光天化日调戏民女,正好碰上了随军御史,就被当街杖毙了。」

刘景浊只得灌下一口酒,一时之间都不知怎么开口了。

自作孽啊!

又听杨宝芯说道:「攒下的家底儿全被那女人卷走了,还是边军黑骑把人送回来的。大概是三年前,我记得那天,她跟今天差不多,被人围观、取笑。」

刘景浊呢喃道:「孩子总是会无意间伤到父母的心。」

杨宝芯点头道:「谁说不是呢。」

刘景浊取出一锭银子,却又收了起来。

给了钱,帮得了人帮不了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