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漫漫(四)(2 / 2)

人间最高处 见秋 3446 字 10个月前

说到底,清溪阁人都自认为是黑道修士,行事相较于所谓名门正派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可能是因为有个生性跳脱、行事无拘束的阁主的缘故。

孙文惇开口道:「有件事情,可能会让公子觉得不爽快或是心里不舒服,也可能毁掉公子心中的阁主形象,公子要不要听」

刘景浊不爱喝茶,但煮茶还是可以的。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轻声道:「是不是清溪阁三十六峰主,人人体内都有一道咒印,用以控制各峰主催发咒印的东西,就是阁主令牌跟山水桥吧」

孙文惇略带诧异道:「公子知道」

刘景浊摇摇头,「没人告诉我,猜的。我估计这件事是我娘做的,我爹不知道,或是假装不知道。」

孙文惇笑道:「刘先生一双眼睛,把什么瞧不出他当然知道,所以给了我们每个人各一枚剑符,只要咒印启用,剑符就会自行催发,抵消掉那道咒印。」

话锋一转,孙文惇说道:「但是我们都把那剑符毁了。」

刘景浊点了点头,能理解。

顿了顿,刘景浊再问一句:「你们最早跟我娘的人,是谁」

孙文惇摇头道:「不是跟阁主,是跟刘先生。天字虞长风最早,大约是在千多年前就跟在刘先生身边学剑了。地字石耐寒应该是在八百年前,玄字金柏跟黄字黄三叶,都是在七百年前上下,我们这三十六峰,是在三百年前才有的,但人是刘先生一早就认识的,我们三十五人,年少时都曾受过刘先生传道。之

所以是三十五人,因为宁梓岁数不知道多大呢。真正有了清溪阁以后才来的人,就两人,左右护法。有一件事公子应该不清楚,天地玄黄称呼阁主为主人,算是阁主的家臣。」

刘顾舟消失的三千年,这才对上了最近的一千年,还有两千年光阴,他身在何处

对于这个父亲,刘景浊本以为看得很清了,结果触底之后,才发现这层底,只是一层帷幕罢了。

但有一件事,刘景浊是十分肯定的,自己的爹,确实已经死了。

刘景浊抬头问道:「当年我师傅跟宁婆婆把我从拒妖岛接回中土,我师傅应该来找过你吧」

孙文惇摇摇头,「哪里用得着他我跟清溪阁里的人,关系都不好,因为我得罪人最多。路阖跟邝乐这两人最见不得我,当年他们一个负责收集消息一个负责处理一些明面上不好看的事情,结果干砸了一件事,两人各自挨了我三十夹鞘刀。除了宁梓之外,各峰主都挨过我的夹鞘刀。」

各山头儿掌律,永远干的是得罪人的活儿,掌管刑罚,哪里会有好人缘等以后青椋山人越来越多,陈文佳难免也会得罪人的。

如孙文惇,作为一个黑道势力掌管刑罚的人,自然落不得好人缘儿。

刘景浊问道:「那你」

孙文惇笑道:「青椋山要是愿意留我,我求之不得。我是最早一个离开清溪阁的,阁主跟我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当然是要为少主出力,但前提是我看得上少主。我当然看得上,当年刘见秋在青鸾洲被人追杀,我当时就憋不住了,直想提刀去跟姬闻鲸拼命,如今公子重开青椋山,三十四岁的琉璃身,做事如此周全,我更愿意跟在跟在公子身边了。第二件事,阁主说不能告诉公子,但我觉得可以说。」

刘景浊笑意不断,静待下言。

孙文惇接着说道:「在某个关键时刻,我得把所有的事情放下,去往南边海上。」

刘景浊还是习惯喝酒,落下酒葫芦,刘景浊说道:「你是第一个主动与我提起此事的人。」

路阖所受之令,一模一样,关键时刻,要去往离洲以南,天穹边缘。

至于是什么关键时刻,谁也不知道,所以路阖也好,又或是邝乐、韩逄,都在着手培养接班人,就连宁梓也有个宁琼跟在身后,怕是大家所受之令,都一样。

但去往天穹,一定是为天门开时做准备。

孙文惇也不诧异,子像父,天经地义,刘先生就是个让人可以完全新任的人,刘景浊自然也是。估计率先返回青椋山的那几个,有人已经告诉刘景浊这另外一道阁主亲授之令了。

刘景浊又问道:「你呢,你怎么想」

孙文惇转头看了一眼茶铺,传音说道:「我最早的接班人选,是寒藻,寒藻小时候没少挨打,可这丫头怎么挨打都还是没法子心狠起来。现如今,只能选玉川了。我这个人比较铁石心肠,按现在的说法就是没人性,但两个孩子都是我一手带大的,寒藻不适合留在狱山一脉,公子能不能带她去归墟我会先回一趟青椋山,无论怎样,名字要留在牒谱之上,之后我会带着玉川返回青鸾洲,单独开宗立派。当然了,会是隶属于青椋山,但青椋山不可以干涉我做事。」

刘景浊抬眼看了看,倒不是觉得这个隶属于青椋山但青椋山不能干涉的事儿不能接受,哪怕孙文惇单独开宗立派,刘景浊也不会不答应。

只是,这会儿刘景浊终于明白,为什么孙文惇人缘不好了。

不是不会说话,是懒得弯弯绕,本来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怎么他说出来就这么让人不爽

刘景浊点点头,「青椋山那边可以帮忙,但不会干涉,这都是小事情。只是寒藻,黄庭而已,跟我去拒

妖岛,不妥吧」

孙文惇说道:「公子相信我,寒藻脑子好使,跟在公子身边有好处,她其实更适合开阖峰。哪怕结丹之前不能下战场,她也能处理一些琐事的。」

刘景浊想了想,毛毛躁躁的丫头,处理琐事那不会成个马虎鬼

顿了顿,孙文惇总算说了句最要紧的:「寒藻是个练剑胚子,我不是剑修。」

刘景浊点点头,「明白了,她愿意跟着就行了。」

如今这座青鸾洲,的确是剑运昌隆,后天剑修的数量估计是其余八洲总和了。恐怕天下剑运,至少一半被青鸾洲独占。

谁的手段,想要做什么

不多一会儿,刑寒藻拿着几大包药赶回来,她轻声道:「老药不多,我找遍了也就只有十年的,公子打算怎么熬」

刘景浊笑道:「不熬药,我炼丹。」

邢玉川也回来了,带了两把夹鞘刀,又叫夹棍刀。

孙文惇难得对两个弟子露出笑脸,他先拿起其中一柄递给刑寒藻,笑着说道:「你喜欢吃橘子,这刀我便帮你起了个名字,叫木奴。」

拔刀一看,刀身果然刻着木奴二字。

然后就是递到邢玉川,同样是满脸笑意,「你的刀,是我曾经所用,叫做浮蚁。」

姐妹俩对视一眼,怎么,今个儿师傅这么不对劲呢

刘景浊笑着说道:「玉川,日后到了青椋山,可以跟青白客栈里的周放问一问,浮蚁二字作何解。」

孙文惇轻声道:「过上几日,玉川随我去往中土,寒藻……你不是一直想去归墟吗跟着公子去往拒妖岛吧。」

刑寒藻一下子皱起眉头,「我不!凭什么凭什么他可以跟着你凭什么他一来咱们就要散我们认识满打满算还不到一天!」

两个他,两个人。

孙文惇面无表情,冷声道:「那就把刀还我,名字还我,此后你再不是我的弟子。」

转头看向邢玉川,「你也一样,不听,那就把姓名还我,然后死远些。」

刘景浊一叹息,好嘛!自个儿这又成了反派了估计要被人记恨很久。

只好暂时逃离这处是非之地,去了几步之外,瞬间结阵,开始炼丹。

天色微亮,牢狱那边,中年汉子缓缓起身,开口道:「你不走吗」

刘景浊摇头道:「我还得上公堂,让太守好好审一审呢。你这就要走」

中年人点点头,「要走了,此去夫余国,近百万里,即便搭乘渡船都得一月多时间,路上足够我养伤了。」

刘景浊点点头,此时只当中年人是个去报仇的炼气士,没有想多余的。

「要是不死,想着还我丹药,死了就算了。」

中年人哈哈一笑,迈步穿墙而过,走出牢狱。

刘景浊这道本体,自顾自取出一壶酒,喝了一口,随后躺在那草堆之上。

身处这牢笼之中,刘景浊居然莫名其妙,有了一种古怪感觉,也冷不丁想到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譬如写水著地,正自纵横流漫,略无正方圆者。」

其实,不算打不着,读古书而会今意罢了。

我那方天地,如今依旧是白纸,要变成什么样子,在于束与放如何选择。

假设,我刘景浊自认为管不住自己,自立囚笼,给无数驳杂心意凿出河堤,束水。

又假设,我刘景浊自认为管得住自己,让驳杂心念肆意漫然

不,终究还是有个囚笼在。

我在天地间,天地为笼。

天地在我间,我为笼。

何为

真我何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