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浊抿了一口酒,只好举个例子。
「假如有一天你遭人围攻,我这个当师傅的说,那是你该有的劫难,任你自生自灭,是不是无情?」
少女点点头,要是这么说,那我就懂了。
刘景浊又说道:「你师傅是问南宫道长,她追杀一个中土yin贼三年,是不是有悖她修行的自然之道?而南宫道长给我的答复是,这也是一种自然。」
大自然者,法天地也,是做看客。
小自然者,从吾本心,率性而已。
所以后面南宫妙妙反问了一句有无听过酒肉穿肠过,后一句是佛祖心中留。
前人言语只是引子,是后人把前人言语变得具象,千万年累积,无形之中已经为后世道人筑起一道高墙。
事实上,老祖宗写书时怕是没想过让后辈以此为教条。
天下文字,单个儿拎出来,略显死板。可几个字放在一起,就很美了,而且没有最美。
前人著书,是希望后世更美,而不是学我。
刘景浊忽然呢喃道:「不知道。知不道。知道不?道不知。不道知。道之不?」
呢喃之后,年轻人哈哈一笑,心情大好。
姜柚撇嘴道:「师傅魔怔了?」
刘景浊笑道:「是想通了大半。」
少女不知道,她师傅的黄庭宫大殿之中,极其热闹。
三道身影,一道白衣,一道黑衣,一道青衫。
三道身影围成一圈儿,笑而抱拳。
随后三道身影归于一处,也无白衣也无黑衣,唯独一道青衫站立于大殿之中。
高悬半空中的四道门户缓缓移动了起来,同样归拢于一处。那道门户慢慢缩小,不一会儿就成了一枚黄豆大小的光点。光点忽的炸裂开来,一阵刺眼光芒随即发出,白茫茫过后,一切归于寂静。
但此时此
刻,刘景浊体内哪儿还有黄庭宫的影子?那座高阁早已不知去向,唯有一道身影伫立一片茫茫之中。
也无天地也无人,好似混沌未开时。
既无日月星辰,也无山川河流,甚至都无法言明那片茫茫是何颜色。
年轻人缓缓站定,强压住体内欲要冲破那道关隘的狂暴灵气。
还不是时候,但此后再无纠结之处。
我刘景浊的修行路上,雷霆火焰剑意糅杂,却皆是自然纯粹。
道义之门、不二之门、众妙之门、玄牝之门,都没有了。
此后四面八方皆是门户,站立之处即是黄庭。
山林之中的年轻人,与那片茫茫之中的元婴,同时咧嘴一笑,轻声开口:「吾为诸景之神!」
离洲最南端,云海之中忽的起了一道巨大气旋,好似天公发怒,要降下雷霆去惩罚某个「逆贼」一般。
坐镇离洲的那个中年道士正在闭目养神,察觉到那道异像之后,随意挥手便将气旋打散。
人间最高处,那道天门顶上,有个嘴唇干裂,披头散发的汉子狂笑不止。
天门下方,老道士玄岩刚刚走了一趟长安返回,他笑着看了看石耐寒,无奈道:「这有啥好笑的,想要爬的更高,随之而来的只会是山更高,更难走而已。人世间哪儿会有真正最高的山?刘景浊此举,得在破境神游之时就给自个儿来一场开天辟地,倒是潇洒了,可天地寂静之中,如何求真我?」
随后略微低头,看向天门,淡然说道:「我都是个快死的人了,就别再试探我的耐性了。我不出手帮忙,但我也不能让你们下黑手不是?」
天门忽的泛起涟漪,有个黄衣身影缓缓浮现。
「玄岩,苍天已死,最好的人世间,是应该没有仙人存在的。」
老道士只是一笑,缓缓盘膝天门下方,冷不丁一道法天相地凭空出现,高过天门一半。
「我曾听人说过,你年轻时也是个有一颗赤子之心的人呀,哪怕后来得了那本书后,也一样是寻求真正天下太平的道士,可后来怎么就成了这模样了?」
黄衣道士淡淡然开口:「我所在的那个世道,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天上是没有神灵了,主宰人世间的却是炼气士。一个小小的金丹境界,就敢一人灭一国,杀数百万人,只为自身喜好。玄岩,这样的世道,就是好的?真正的天下太平,是推倒,重来,不必那么多学问,不必有那么多人。,
玄岩叹息摇头,话不投机半句多。
那尊法相弯腰按住天门,像是按住一个墓碑。
「你所谓的黄天,是不给人间活路的世道,我不认同,不过我也管不着。但你再敢出手干预九洲天穹,那就是逼我老道士迈出天门,重回大罗金仙经,或是以死为代价,踏入半步凌霄了。能不能做到,你可以试试。」
与此同时,十一人齐上天门。
玄岩笑道:「外加十一尊开天门,努努力就是大罗金仙了。」
见那黄衣面色晦暗,玄岩又道:「晓得为什么喜欢叫我们牛鼻子吗?因为我们这些人,其实脾气都很差。」
天门之中那道虚影微微一笑,淡然道:「也就是一甲子了,我不急。」
虚影缓缓消失,只余人声在此。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