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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p;&nbp;李然之所以要先忙着处理祭氏内部与竖牛勾结之事,自然也是为了能够让子钱更为顺遂的推行下去。
可是,在经历了大半个月的试运行后,子钱发放的效果却是出乎意料的差劲。
这却让李然着实感到有些诧异。
于是,择了一日,李然领着祭乐与褚荡一起,是亲自前往田野乡间查看一番。
他在郑邑虽也能得到各城邑乡野的信息,可他还是想亲自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按理说,庶民有了子钱提供的保障,他们没道理拒绝新政才是。
来到郑邑城外的一处乡野,李然与祭乐携手乃并肩而行,而褚荡就跟在他的身后。
举目望去,乃是一大片耕田映入眼帘,此时正有不少乡民在其中耕种。
路上来往的乡民也是不少,李然便拦下其中一人,并是躬身作揖问道:
“敢问老伯,此间田地乃属何人啊?”
他知道,能够有如此多人在里面耕种的,自是那些“大地主”家的。
老伯应声,便是说了一个郑邑城中大夫的名讳。
李然看着耕田内的农夫们,又不禁是诧异问道:
“老伯啊,听闻最近官家新颁了政策,若老伯肯去自行开垦荒田,那便算是您自己的田地啦!届时按亩取税,而且还发放了子钱,可供购买一应农具之用度。”
“老伯为何不自己去垦荒种田呢?”
随性的祭乐也是十分好奇,从旁亦是瞪着个大眼睛看着那位老伯。
老伯听得李然如此一问,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李然,这才放下手中的锄镐。
“想必这位大人是城里来的吧?”
老伯话还没说完,便是给李然还了一个稽首大礼。
李然急忙将其扶了起来。
这时,田野间的乡民也看到了这边的动静,亦是纷纷放下手中活儿围了过来。
“晚辈李然,不过郑国一介行人。”
“只是,此次子钱的发放乃是由晚辈负责,最近晚辈在城中发放子钱,却不见乡民前来领取,不由好奇,特来探访。”
“还请老伯释惑。”
李然恭敬谦虚的态度,顿时赢得了乡民的好感。
那老伯顿时直言不讳道:
“大人呐,并非是我等野人直言,不过,那子钱不正是那些大户人家用来欺我们这些野人没见识的嘛?”
“我们去借了他们的钱,去买农具开垦荒地种田,到时候却非但又要用我们种出来的粮食来上缴赋税,还要拿来还他们的钱。”
“同样是为肉食者所劳,这与那些卿大夫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更何况,此间田亩之主还终究是还要念及我等之身价性命的。我们若是去垦了私田,那日后自己若真落了难,官家又哪里会管我们的死活呢?”
很显然,他们给大夫充当佃户,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而先入为主的臆断,又让庶民们都是患上了严重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是的,当一个人受到的压迫过于深重的时候,所谓的“迫害”反而会成为一种“恩典”。
而且,要他们领取子钱,开垦荒地。说到底,在他们所有人看来,不也是变相的一种榨取手段罢了?本质上好似还当真是没什么区别的。
“老伯这话却是何意?晚辈当真是没听懂。”
“老伯,你们若是开垦荒田以耕种,这些田地便是你们自己的,往后无论收成多少,都是你们自己的了。而所需上缴的赋税,以及所需归还的子钱,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罢了,又何至于与现如今是没有区别?”
李然的眉宇间尽是诧异和不解。
这时,几个中年汉子从田野间走了过来,径直来到李然身前一丈外停住,而后朝着李然行过大礼。
“见过大人!”
“见过大人!”
这几个中年汉子年富力强,中气十足,说话的声音自是很大。
李然将他们扶起来后,当即问道:
“你们又是为何不愿执行子产大夫的新政呢?”
只听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道:
“大人,那子钱分明就是城中大户诓骗咱们的玩意儿,大人良善,当然不知他们的那些个心思。”
“大人您看,若是我们现在去借了那些大户人家的钱,去买了他们的农具,并开垦荒田,那我们就只能守着开垦出来的田地所种出来的粮食过活了。”
“现下那子钱借贷看上去还行,可是万一到了该还他们钱的时候,他们非得说得一二三四五,我们又哪敢与他们争辩啊?到时候,还不是他们说是多少,我们就要还多少?”
“如此一来,我们届时一年岂不等于白干?既然这样,那我们自是愿意还是继续给大夫们当工得了。”
这位汉子说话的水平不高,但是条理还是很清晰的。
总的来说,他们认定子钱就是祭氏这些豪门在那准备薅他们羊毛的玩意儿。
同样的,只为了眼前的利益,便被怂恿着去当新政的“炮灰”,那他们自然是更不愿意的。
若当真去开垦荒田,歉了收成。借了子钱又还不上,到那时又该如何是好?还能有谁能给他们留一条活路?
所以,他们当然不去借子钱,也不会去执行新政。
其他的乡民们听到这位汉子所言,也皆是不住的在一旁点头称是。
“肉食者鄙,根本就不在乎咱们的死活,所以这些东西压根就都是骗人的!”
“是啊,到头来还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位大人,您人倒亦是不错的。可就别再帮着他们了,这些人可都没一个好东西啊!”
纵是李然听罢,也是不由得于额头上捏了把汗。他是万万没有想到,郑国祭氏居然会在庶民的眼中竟会是这样的形象。m..com
他不禁亦是暗自庆幸,亏得是没把自己是祭氏家宰的身份在此处说破。
此时,只见又来了几名妇孺,身边是牵着几个刚刚学会走路的稚子,竟也在一旁围观。
李然看着她们,看着她们手中的稚子,一时也不禁是有些惭愧。
是的,官家的确是不会理会这些下层庶民死活的。这些庶民之于官家而言,也不过就是一串数字,一台出产粮食的机器。
即便是李然,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一个事实。
所以,也就无怪乎这些庶民,会对官家抱有如此的敌意,却反而对他们的主人家“感恩戴德”了。
正所谓“民无信不立”。
虽然这一句话是几十年后孔子所说的。然而,如今李然所面临的困境,也大体如此。
可这又能怪谁呢?
怪上面的人?
他们受历史局限,看不到更长远的未来。
那怪下面的人?
他们受尽了权贵们的盘剥,无论是野人亦或是奴仆,又亦或是从奴仆到国民,无论是何种身份的变迁,又何尝不是一部血与泪的交响曲呢?
所以,要想这个国家真正的获得长治久安,光靠上面或是下面,都是不成的!
“明白了。”
“原来竟是这样。”
不枉费李然这一顿打听,他对眼前的事实终于是有了一个更为清晰而完整的认知。
下面的庶民并不相信上面的“肉食者”所制定的新政,两相隔阂,新政能推行得下去那才叫怪了。
“既然如此,还请诸位明日清早,到得郑邑城门一聚!”
问题既然清楚了,那终归是要解决的。
而他李然此番之所以要深入乡野探听民意,也正是为了能够解决其症结之所在。
在回去的路上,祭乐又翘着小脑袋与身旁的李然问道:
“那么,夫君这是打算怎么做呢?”
李然却只是浅浅一笑,回答道:
“乐儿莫急,待明日你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