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池的洒扫，就交由东海来的公主殿下吧！”文烁君如是说。</P>
子舟叹了口气，“您有话就不能好好说？”</P>
一向不知悔改的文烁君愣了一刻，问，“我的措辞当真很刺耳？”</P>
子舟点点头，“您不如用镜术多品品自己往常的言语。我们这些跟着你多年的，倒是能习惯，人家新来的，还以为哪里得罪了您！”</P>
“她本就目的不纯，装腔作势。”文烁君神色不大自然道。</P>
子舟又长叹一声，“您行行好，人就算是目的不纯来的，却也是双甲考入，又是养尊处优的龙族公主……”</P>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让她去云池。”文烁君听不下去，忙打发走了子舟。</P>
见子舟真走了，文烁君挥袖变出一面镜子来，“哦？殿下这是在提醒……”</P>
子舟在门口听到镜术里的声音，莞尔一笑，但愿神尊此次能借此机会挫一挫那张锋利嘴。</P>
子舟走到灵韵殿，黎川正皱着眉头，对着册子。面前一面漂浮空中的大镜子，正显示着凡间之景。</P>
“黎川仙官。”子舟打了声招呼。</P>
黎川从椅子里站起来，行了一礼。</P>
子舟继续说，“手上的事务暂放一放，且随我来。”</P>
黎川袖子一挥，镜面凭空消失，而后将那本翻不尽的册子放进抽屉，跟随子舟离开了。</P>
南承宫很大，出了灵韵殿走了许久，才走通了各殿来到了后山。</P>
“后山挨着的，是神尊的寝殿，神尊惯常在云池修行。云池需时常打扫，这件事，或许交由你最为稳妥。”子舟说着，将黎川带进了一个山洞。</P>
温热湿润的气流扑面而来，使黎川觉得身心舒爽多了。可这洒扫，明明仙侍的活，却要她抛下手中公务来做，分明是给她穿小鞋，又让黎川心中多了几分堵。</P>
“神尊惯常夜晚才会来此修行，你只要白日里抽空干完即可。”子舟说道。</P>
“抽空，不仅要打扫云池，同时也不会减轻她手里的公事。这是妥妥的压榨！果然，文烁君并不是放过她了，而是想着怎么整她呢！”黎川心想。</P>
“今日既然已经到了，不如做完再走。”子舟交代完，便告辞了。</P>
黎川心中有气，噗通跳进温暖的池水里，手指动了动，那些清理工具就自己动起来。</P>
其实这云池里也没什么可清理的，就是一些浮灰罢了。</P>
黎川在温泉里泡着觉得舒爽，不知不觉就打了个盹。</P>
等醒来跑回灵韵殿，手上的活儿已经干完了。</P>
“你册子上那点儿活已经让我干了，既然你今日没布几个火，就由你来值夜吧！”她“友善”的同僚是这么说的。</P>
从抽屉里拿出册子，其上的许多任务都过了时辰，被同僚当着面用笔划了，后面空白的页面上兀自显现了新的任务来。</P>
黎川一看，这上头的时辰一直排到了后半夜。</P>
“到了凌晨，自有人来接你的班。”“和善”的同僚撩下这句话，便回到邻桌继续干自己的活了。</P>
虽是心里烦，手上的活也还是得做，黎川又展开镜子，一撮火苗一撮火苗地对着册子布下去。</P>
一干就干到天黑尽，大殿渐空，只剩下她一个。</P>
她看着殿外的月，桌案上自己亮起来的灯台。心绪安宁了些，确实是她自己偷了懒，要她留下来值夜，她也无话可说。这事儿要是她碰着，她也得这么干。</P>
这么想，满腔的怨言渐渐消散了去。灯台里没有油，就一撮火苗晃得呀，让人生困。</P>
可火神司亲自布下去的火可不是照亮屋子的烛台，香尖的火星那种小事儿。</P>
要么事关一个人会不会在冬夜冻死，要么是会不会烧焦一屋子的财帛。再往大了说，一个山头的生灵，一府宅院的人命，都在这一小撮一小撮火苗中定下生死。</P>
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岔子，黎川从袖子里摸出一只小罐来。阿姐曾说，茶，是最提神醒脑的。龙族没有饮茶的习惯，故而效果反而奇佳。</P>
于是她照着阿姐说的样子，往小壶里拨了几钱茶叶，一个响指，小壶里就装满了水，再一个响指，小壶底下凭空出现蓝色火焰，咕噜咕噜煮起来。</P>
正等茶的功夫，她又摸出一颗明珠来，手指一弹灭了火苗，将明珠放在了灯台上。</P>
“如此，亮堂多了。”</P>
灯不晃了，茶煮好了。黎川捧着茶杯，静静等着下一撮火苗的时辰。</P>
热腾腾的水汽从杯里冒出来，朦胧了她朱红仙钿下柔美的五官。</P>
她轻轻吹了吹，嘴唇靠近，轻抿了一口。</P>
“啊烫烫烫！”</P>
好容易吹凉了，喝了一小口，瞬间又被那苦涩的口味扭曲了表情。</P>
深夜难挨，难挨也得挨。</P>
浓茶很苦，很苦也得喝。</P>
她在抽搐的表情中喝着苦不堪言的茶水，好不容易挨到了天麻麻亮起来，终于有人来接替了她。</P>
南承宫中安排了他们的寝卧之所，可她还没有去过，不知道里头究竟如何。但她脑子里早已有一个温暖舒适的去处--云池！</P>
可那毕竟是文烁君的修行之地……</P>
“他既然要我去打扫，就应该承担被我盗用的风险。”黎川如此安慰自己，“况且这个点，他定然在寝殿打呼呢！”</P>
果然，温暖湿润的云池空无一人。</P>
她心安理得地躺进温泉里，在水的折射下，她脸上的皮肤显现出鳞片之上五彩剔透的光华。</P>
而此时正有一位隐去身形的尊神，躲在了岩石后头。看见黎川舒舒服服地泡进水里，不知自己为何要躲起来的文烁君，不自知地笑了。</P>
值了夜的仙官，是可以有一个上午的休憩时间的。黎川一直睡到了中午，才从池子里爬起来，整了整衣袍，回到了灵韵殿。</P>
又是重复工作的一个下午，这次放班很是准时，早早去到了给她安排的房间。</P>
一人一间，相当宽敞，明亮的东窗之下，是休息的卧榻，西侧隔出一间沐浴的小阁。喝茶的小几，办公的桌案，文房四宝，日常用物，一应俱全。</P>
“这才是生活的地方啊！”黎川心想。</P>
“过来。”突然，一个什么声音出现在黎川的识海。</P>
黎川当即就听出了她顶头上司文烁君的声音，她正在想，“这人在哪，没头没尾一句过来，让人如何行事？”</P>
腰上就仿佛被一股力道缠住了，风一般地刮了出去。</P>
眨眼间，就到了云池前头的那间宫殿--神尊的寝殿。</P>
是时，文烁君坐在一方茶几后面，正洗着茶杯。残阳的橙光从背后宽大的窗轩照射进来，氤氲的水汽里，修长的手指仿佛镀上一层橙黄的来自夕阳的光晕。</P>
濯杯，投茶，洗茶，冲泡……这是最精简实用的一套手法，他做得很慢，很细致。</P>
他的五官在光亮背后的阴影里，看不见往日的冷峻。在橙黄的夕阳里，发丝也染了金色，看起来似乎多了几分柔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