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从驿馆出来，落入烧饼挑担，经由阿勒铁铺，流入买客手中，路过街巷，丢进乞丐碗里，卷入妇女裙中，而后掉在了那家百年老字号的脂粉铺子里。</P>
等掌柜将此信封送到涵王府时已经快要天黑了，萧洵安坐在椅子里，端详着桌案上来路不明的信封。揉的破破烂烂，却鼓鼓满满。</P>
终于，还是将它小心地打开来。</P>
是药方，一枚铜钱，还有一截线香。</P>
这枚铜钱崭新，应当是先前所说的新铸币。</P>
“这是何意？”黎川恰好进来，见到桌上的物件。</P>
萧洵安用手指敲了敲药方上“山齿”两个字，“与断情绝爱相关。”</P>
黎川正要伸手去拿，萧洵安打断了她，以帕子隔了，将她要拿的香递去。</P>
黎川看了看，无甚特别，那就是普普通通的半截香。“京都可有什么庙宇？”</P>
“京都城内就有七十二座庙，连着城外，大小合计有百座。”萧洵安从她手里将断香拿下。“这是紫绛香，普通信徒供不起这样的名贵香，必然有所指。”</P>
萧洵安唤来金焕吩咐他去打探紫绛香的所供道庙。</P>
又让齐管事将铜币拿去研究对比。</P>
齐管事先给了结果，虽然边缘有一丝小小的凸起，但完全不影响这确实是足金足两，用料同等，纹样形状完全一致的铜币。</P>
他解释说，“这个小凸起应当是模具的槽子边儿有一点点瑕疵，市上流通没问题的。”</P>
夜色如浪潮已经泛上了半边天，萧滢滢在王府里逛逛悠悠，心中总觉得不得劲。她始终想不明白阿多尔为何突然似换了个人。</P>
难道是因为禹蚩的使臣们来了，与他们处的不甚愉快？</P>
还是因她屡屡对阿多尔喊打喊杀，让他徒增厌恶？</P>
“冰墩儿~”侧门外传来吆喝，冰糖外壳，酸甜口感让她不由忆起在黛山脚下驻扎时的冰糖莓子。</P>
她想买一根，等走出门去，那走贩已经转出了巷子。她坐在侧门口的台阶儿上，撑着腮帮子，看夜色漫过巷子顶上那一峡天空，星星很快挂上来。</P>
一个穿着花哨锦袍的男子盖着件素布披风，压着兜帽快步从后面转过来，还不时回头张望。萧滢滢立刻起身侧步贴靠在门边，伺机观察那个鬼鬼祟祟的人。</P>
男子快步走来，萧滢滢趁机一把拿住他的手肘往后别去。对方手臂极有力量，当下回身来卸力，就要还手。</P>
拳风已至，对方却陡然收手。</P>
“郡主！”男子恍然，萧滢滢闻此也停下手来。他扯下兜帽来，恭敬道，“属下金焕，惊扰郡主。”</P>
萧滢滢一看，知道事情不简单，顺手将金焕拉进门来，砰一声关上了门，“穿成这样，鬼鬼祟祟做什么去了？”</P>
金焕从门缝看了看，确认无人，才开口道，“属下奉命去查紫绛香，谁知刚问了几间庙，就发现被人盯上了，绕了一路，该是甩掉了。”</P>
萧滢滢还不知道那个信封的事，问道，“什么紫绛香？”</P>
金焕一五一十讲出了王爷的吩咐，又讲他是如何去查的。</P>
他扮作富贾，言说妻子疾病缠身，听人说上这种香神明定能拯救妻子，询问这香在何处能请到。</P>
问了几间，对方都说自家庙好，不必非求此香之类的话。</P>
反倒是有位香客告诉他，“这香啊，只有在城西肃金观能买到，但是定要准备好银两，三柱香就要一贯钱。”</P>
肃金观是京都很有名的道观，有名之处在于，据说升官发财的事，许愿特别灵验，但是死不死老婆，就不知道这观里的主神管不管了。</P>
金焕去到肃金观，天色已晚，香客零零散散往外走了。</P>
门口许多卖香摊位，并没有哪家卖的是他手中的紫绛香。</P>
于是，他便去庙里想找个道人打听，可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就发觉有异。</P>
不敢过多停留，迅速离了肃金观，走了几条街都没甩掉。在城中绕了多圈，才敢往回走。</P>
萧滢滢微微摆了下脑袋，示意金焕可以离开。</P>
金焕将消息带到书房，又细细讲了一遍。</P>
他被人盯上，定然是这线索不假，指向了什么不简单的人。</P>
“可有看清对方是什么人？”萧洵安问道。</P>
金焕摇摇头，“只看见穿的灰衣，像是府司里洒扫的那种短衣。脸没看清，但身体形态以及躲闪姿势看起来应是受过训练的。”</P>
萧洵安道，“你明日带上银两，正常去上三炷香，不要打草惊蛇。立刻给肃金观插上眼子，若有异动，随时报我。”</P>
夜色浓黑，一颗脑袋冒出了肃金观的院墙。</P>
寺庙已闭，前院连香炉都静着，黑黢黢一片，什么也没有。</P>
萧滢滢贴着墙根，轻手轻脚落在草地上，猫着身子往里摸去。</P>
上檐，整个身子趴在神殿屋脊上。这间道观相当之大，五进的院子，除开中轴线上的神殿，侧边厢房不少，住个百十人是没问题。</P>
正当她要动身往里去，一队人举着火把从里院走出来。是修行道人的衣着，排列整齐，眼神四处扫着，十分警惕。萧滢滢立刻退回将自己藏回屋脊之后。</P>
“咔哒”一声轻响，像是竹竿碰到瓦片的声响。虽然声音很轻，却依旧引起了她的注意。</P>
视线追去，只见一架竹梯搭上了院墙。竹梯艰难晃了几下，另一颗脑袋冒了出来。</P>
“阿多尔？”萧滢滢认出了来人，她又伸头去确认了一眼道人们的位置，已经走过来，马上要来到前院了。</P>
回头一看，阿多尔已经骑在了墙头。</P>
又看一眼道人，已经转到前殿侧边，眼看就要过来。</P>
阿多尔还在墙头，进退两难。</P>
萧滢滢四处一扫，见到墙根处一口大门海，离阿多尔不远。</P>
再看一眼马上要来的道人，心下一横飞身过去。拎住阿多尔的后颈，闪身躲到门海后与墙角的缝隙里。</P>
她真是一头钻进了千层的蜘蛛网里，脸颊睫毛都蒙上一层蛛网。阿多尔也是同等情况，抬起手来去撩开蛛网。被萧滢滢抓住手腕，捂住嘴巴，“嘘-”</P>
阿多尔瞪着眼，看清了那张近在眼前的脸，嘴唇上还有萧滢滢手掌微微粗粝的触感。</P>
呼吸顺着小鱼际酥酥麻麻的爬上手背，同时爬上了萧滢滢的心口。她松开手，从缝隙里观察外面。</P>
她用手掌压着胸口，很担心自己胸口扑通扑通的声音会引来护院的道人。</P>
“那梯子怎么回事？”一个道人的声音让萧滢滢头皮忽然炸起来，那是阿多尔爬进来的梯子。</P>
阿多尔此刻双眼圆瞪，眉毛成了倒八字，满脸写着“完了”。</P>
“白天这块儿修了瓦，估计是匠人忘了。”另一个声音说，“来个人搭把手，把它抽进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