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川知道萧洵安的心意,可她从不知道萧洵安竟可为她舍弃权柄,与她平淡终老。她的手指在袖子里摩挲着,却不知自己该不该信他的许诺。</P>
他或许此刻当真是这样想,可是皇权的争斗,就像汹涌的浪涛。你想走到中央去时,巨大的浪涛会一次又一次地将你往外推。可等你想要出来时,那海浪又会像无数只手,用力拽着你的手脚,将你拖回去。</P>
可她还是点点头,她心中存着一丁点的侥幸,或许,真有那么一日,只要她愿意等。</P>
樊汉县是一座江城,从樊汉码头走水路,可一路畅通无阻到达都城。</P>
王军早在樊汉备了八艘大船,容纳五千“随从”马匹,绰绰有余。</P>
到达樊汉时,恰逢十五庙会。趁着装船,萧洵安带着黎川往热闹处钻去。</P>
樊汉漕运繁荣,庙会也很有特色,数十人抬着一艘巨大的花船,船载着舞动的美人在城中游走。</P>
打头还有四人抬着一个纸扎的美人,凤冠霞帔,好似出嫁。</P>
黎川好奇地张望,“怎么有新妇,没有新郎呢?”</P>
“这是祭祀龙王的少女。”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黎川身侧响起。</P>
二人一侧头,竟是元清。自打芙蕖一别,南下一路都没见到他的踪影,原本以为此后再无交集,萧洵安还想着欠他一次嘉奖,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P>
“师兄?”黎川惊喜道,她自己也不知为何,怎就脱口而出了这个称呼,好似习惯了似的。可明明与他也不过一日之交。</P>
“师妹无恙。”元清弯着一双眼与她打招呼。</P>
但萧洵安好不容易与黎川两人私下同游,竟撞见个煞风景的,不咸不淡道,“元清道长怎没回碎月山,竟在此地?”</P>
“贫道此次下山,其实是有其他要务。黛山一事,也只是顺道罢了。大事未了,暂时不回碎月山了。”</P>
“还有那些,那些是什么?”黎川指着纸扎美人后面紧跟着的八个纸糊的大箱子。</P>
元清答道,“自然是少女的嫁妆。”</P>
黎川笑了,“他们怎知龙王就一定是男子?万一龙王是个女子呢?”</P>
萧洵安看向黎川,往日那个斜倚在兽皮王座里嗑瓜子的少女龙王,如今就站在他身侧,却已然是一具凡人之躯。</P>
元清像是第一次听闻这样的言论,表情诧异,“嗯?师妹说的很有几分道理,妙哉妙哉!”</P>
“诶?那又是什么?”黎川全然没有注意萧洵安有些异样的神情,扯着他的袖子就往另一处跑。</P>
五彩风车,她没见过……</P>
糖油粑粑,她想尝尝……</P>
瓦肆说书,她也好奇……</P>
吃完街头的小食,又去万福楼尝了招牌酒菜。</P>
买了金玉店的顺风佩环,又在小摊上亲自试了试彩线编绳的乐趣。</P>
总之,这樊汉城里,没有什么是她不想多看一眼的。</P>
终于,她手里的花灯没了油,灭了去。</P>
她悻悻道,“这奸商,灯油放得太少了些。”</P>
“也该回了。”萧洵安抬头看看月,“今日庙会宵禁得晚,但也快要敲钟了。”</P>
见黎川一脸不舍,还想赖着不走,元清也道,“樊汉有的,京都有,京都有的,樊汉可不一定有。师妹早些登船,也早些进京。”</P>
看着逐渐萧条的大街,黎川也只得叹息一声,终于妥协。</P>
一路走到码头,元清一直跟在黎川身侧。</P>
自打碰见他,他就一直跟着。黎川的问题,他总是抢先开口作答,吃喝也赖上一份,要掏荷包时他却只顾跟黎川说笑,萧洵安反倒像是个只负责给钱的随从。</P>
萧洵安忍了又忍,到了码头才开口,“元清道长跟了一日,辛苦了,我们到了,这便告辞了。”</P>
元清回道,“我也去京都。”</P>
黎川原本与元清多少还有些隔阂,今日一游,甚感亲近,听闻他也去都城,很是欢喜,“不如与我们同船?”</P>
元清转对黎川,笑吟吟道,“好啊。”</P>
萧洵安绝不是小气鬼,但今日这样的“多余感”,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受了。言道,“随行众多,怕是住不下。”</P>
元清皱皱眉,白净的脸上满是惋惜,“如此,那我便只好继续走陆路南下了。也不是不愿走陆路,只路途遥远,山路难行,怕是得走三个月,怕到时赶不上正事。”</P>
萧洵安可不吃他这一套,“往来商船众多,道长可搭一艘商船,若是盘缠不够,本王可以借你一些。”</P>
元清见此说辞不行,又换一套,竟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倒不是盘缠不够,只是挂念师叔年迈,不知他是否晕船,若能同行,也可照料一二。王爷若能开恩,许贫道与玄机师叔挤一挤,贫道感激不尽。”</P>
萧洵安之前说不上元清是如何讨人厌,如今倒是看清了,此人身上分明一股子浓郁的茶香。</P>
萧洵安还想开口推诿,却对上黎川一双燃着火的眼睛。</P>
“八艘大船,容下一个小道,应是不难吧!”元清继续眨着那双澄澈的月牙眼,说着话。这话倒很讽刺,像是在说,根本不是船容不下,而是萧洵安堂堂镇北王,心眼只有针尖大,是萧洵安的心眼容不下他。</P>
于是,最终,元清登上了王军的大船。</P>
但……</P>
“师叔如今混得连主船都坐不上了?”元清站在甲板上望向远远的主船。</P>
张玄机一甩拂尘,胡子气得翘起,“师侄若不是靠着我,怕是船都登不上,就别说这风凉话了。”</P>
元清目不转睛的看着前行的主船,很没诚意的抱拳向张玄机揖了揖,“得亏师叔,多谢师叔。”</P>
虽然元清是他师侄,但毕竟是掌门首徒。虽是看着年少,其实在门中地位颇高。更何况此去都城所为之事更不得了。即使是张玄机也不好说太难听的话,是只兀自生气,转头钻进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