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还想跑，却被压在台上，脸庞擦着地面，手脚不得动弹。</P>
“有伤风化！”</P>
“杨二娘这么小的孩子也……”</P>
“从小没娘养，长大没爹管的东西就是这样……”</P>
“他那个弟弟也不是什么好鸟！”</P>
“不是的！”少年看向弟弟，忽然嘶吼了一声，“不是我！”</P>
可人们不管他怎么说。</P>
“他还说不是，不是他跑什么呀？”</P>
“就是心虚！”</P>
“不是！”少年大叫，“不是我！是我爹！”</P>
四下突然静了，关建的爹已经死了，死在山里。所以名册上划掉了这个名字，关家验的第一个，就是他。</P>
少年双眼通红地看向台下，“还有你！”他眼睛直勾勾盯着一个站在最边缘的一个男人，“余伟生！”</P>
“肖强！还有肖强！”少年眼睛里布满血丝，额上青筋暴起。</P>
“你们一个也别想跑！我看见了！我都看见了！”</P>
“你可不要胡诌！怎么的你也是个小辈，直呼大人名讳，真是没教养！你要死还想拉垫背的！”有人反驳。</P>
少年被架起来，他以更高的姿态看着台下人，“杨二娘找你帮忙卖兔皮，你去她家拿皮子……你还四处看了看，以为没有人看见，就强了她。可是我看见了！”</P>
众人的目光都集聚到肖强的脸上，黎川看着少年，又看看台下的人，任由少年继续叫喊。</P>
“不要信他！他……他瞎胡说！”</P>
少年不依不饶，“你屁股蛋子上有个痦子！我都看见了！”</P>
在众人都关注肖强的时候，边缘的那个男人缓缓地往外挪步。</P>
“余瘸子！你别想跑！那年冬天她找你借高粱，你说家里人看着，晚上给她送过去，送去的不只是高粱吧！她不依，你就不给！”</P>
余伟生突然站住脚，眼神扫到站在远处的娘子，泪眼婆娑的娘子。他低下头，不敢再看。</P>
“我告诉你们我为什么要跑，我爹，关长春。先是送捕兽夹给她，又买了新的锄头给她，上城里买种子……他以为这样能博得这个貌美寡妇的笑，可杨二娘始终不肯跟他。”</P>
“她说自己克夫，我爹不信，硬把杨二娘睡了，第二天就死了。他就他妈活该！”</P>
“杨二娘要是怀了他的，我的血就会被认亲，所以我才要跑！”</P>
肖强还要申辩，“你个小犊子凭什么这么说？谁能证明你都看见了？你明明就是瞎编的！”</P>
“那你敢不敢上来验血？”关建喊道。</P>
“验就验！”他大摇大摆地往台子上走，“她生的日子都对不上！肯定不是我的！”</P>
此言一出，他顿时住了口，人也定住不动了。少年却笑了，眼里净是轻蔑。</P>
黎川站起来，对架着关建的士兵偏了一下头，他们便松开了他。黎川站在他身侧，拍拍他的肩膀，“你空口无凭，大家都不信你，你要是能讲清楚些，说不定姐姐能信了你。”</P>
关建年少热血，如今已经顶在尖头，“说便说！自杨二娘嫁进响铃沟，我就爱听她弹琴唱曲！老子爱听，老子就敢承认！不像你们这些孬种！”</P>
“蒋光宗在的时候，你们没人敢欺负她。人家夫君死了，个个的家伙都翘起来了！你们说的些什么骚话，我都听见了！”</P>
他伸手指了一个男人，“你！肚子疼了几天吧？是爷爷我下的药！”</P>
又指着肖强，“你！撒尿的时候扎你的杨辣子，是我从树上扔下去的。爽吗？”</P>
“还有你！吃了老子一年尿水，香吧？你门口那井，好尿得很！”</P>
说着，他又朝远处站着的妇女们喊话，“诶！老泼妇！就你！用开水浇了她田的那个！家里老鼠多不多？不够爷爷再给你抓！”</P>
他又一次指向余伟生，“余瘸子，我家的捕兽夹结不结实？夹住你的时候有没有听见自己腿骨咔嚓一声？”</P>
“蒋家那几头猪卖她的怎么没来？蒋二猪从前就爱偷看他大嫂沐浴，霸了人家的丫鬟不够，还想娶自己的嫂嫂？老子让他这辈子都提不起来家伙！老子让他断子绝孙！”</P>
他越说越激动，台下也越来越热烈，议论声，妇女哭骂声，愈发激烈。</P>
少年又转过身来看看黎川和萧滢滢，“你们先前不是想知道是谁打了铁箱子？我亲眼看见蒋老猪打的，就在蒋家祖宅的旧炉子那打的。”</P>
蒋善打的箱子？黎川有想过这箱子或许是蒋善，但她没想透蒋善为何有此一举，便没有多做怀疑。</P>
如果孩子是蒋耀祖的，蒋光宗已经不在了，蒋善势必要将孩子留下来的，毕竟是蒋家的血脉，否则他这一支很可能无后了。</P>
“既然你这么向着人家，当初杨二娘被赶进黛山的时候，你怎么没拦着？”不知是谁吼了这么一句。</P>
少年忽然就不说了，他垂下头，拳头紧紧攥着。杨二娘的样子忽然又钻进他脑子里。</P>
临窗弹琴的杨二娘，罗群如碧的杨二娘，笑语嫣然的杨二娘，血肉模糊的杨二娘……</P>
像年猪一样被抬上桌子，长长的木楔子狠狠地刺入身体，鲜血溅在他们脸上……</P>
那双含情秋波眼，是肖家的母夜叉用剪子刺瞎的……</P>
那对挂着红豆铛的耳朵，耳垂像一对剔透的玉珠一样，是王家的老妪用绞皮子的小刀割下来的……</P>
那唱歌柔婉的舌头，是刘屠户的媳妇，用勾猪的钩子挂出来然后剪断的……</P>
塞住耳朵的泥，是张家的小蹄子搓的……</P>
不染自朱的一双绯唇，是周婆子用厏被子的粗针粗线缝起来的……</P>
“啊！”他不知道是杨二娘的叫喊，还是他自己的叫喊，“总有一日，我要将蒋老猪宰了，将你们这一沟的烂货通通烧死！你们不配叫人！我就是下地狱，也要在地狱折磨死你们！”</P>
叫喊着，他一把拾起地上的小刀冲向最近的肖强，将士去拦，却不似刚才那么好拦了，他好像突然得了什么力量，像一只野兽一般冲撞着。见肖强后退，拼了命将小刀扔出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