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芷妍忽然问道,“小殿下,疼不疼啊?”</P>
黎川知道她是问剥鳞的事,“还好。”</P>
“再疼也是皮外伤,你如今定然觉得,为了他即使剥鳞抽筋也在所不惜。愿你不会同我一般,有痛心的一日。”秋芷妍语重心长道。</P>
这再一次提示黎川想起剖丹之痛,“前辈后悔吗?”</P>
秋芷妍再一次开口,“其实是传说并非事实。当年我因留在皇庭之事被监神司调查时,他得到了那只黄金鸟和不断送进宫的姬妾,我恶语相向离开了他。”</P>
“因我是木神,他认为云桑的瘟疫是我做的,诅咒我永世不能离开他的国土,其实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P>
“我被革职,成为散仙,想再一次回到他身边的时候,已经晚了。”</P>
“凡人的命真的好短!故而他死时恨我,也是应当的。”</P>
“其实我不恨他,只恨我们之间不够信任。我不信他会一世爱我,他不信我会为他舍弃仙职。”</P>
“我愿意帮你,是不想你因此遗憾。”</P>
黎川听在耳里,她想,或许……或许将来那个人会给她一个合适的交代。</P>
秋芷妍在傍晚时分制好了药,一个琉璃小瓶装的半瓶药粉,“就叫它……龙筋散吧。”</P>
黎川没忍住笑了,看到萧洵安比树干还难看的脸色,又憋回去。</P>
萧洵安两根手指掐着那只小巧的琉璃瓶子,言语里带了些锐利,“多谢仙君,只是城中有十三万百姓,请问这个散剂是按粒分吗?”</P>
“撒在井水里,喝就是了,病患喝了药到病除,常人喝了强身健体。”秋芷妍说,“行了,赶紧走吧!别扰我的清净了。”</P>
二人郑重地谢过秋芷妍,黎川抬手画下穿行咒,那头是萧洵安的书房。</P>
方一落脚,桌案边坐着的两个纸扎人吓了他一哆嗦。黎川袖子一挥,纸人彷如泄了气一般,软塌塌地倒下去,而后缩成拇指大小,飘进了黎川的乾坤囊里。</P>
他解释道,“子舟做的小玩意儿,剪一截头发装进去,他就会仿照人的行为活动。”说着用下巴示意房间里多出来的隔断,“隔着屏风是看不出来的,我以瘟疫为由,让他们加了屏风,不与任何人接触,这几日我们吃住都在这间屋子里。以防万一我还加了结界,没人能进来。”</P>
萧洵安想起黎川没走出听雨轩的那些时日,在自己埋怨她的时候,她或许做了很多很多,“所以,你闭关听雨轩的那段日子,就是如此?”</P>
这时,有侍者叩门,“王爷,先生,用晚膳了。”</P>
“嗯,进来。”萧洵安说。</P>
侍者进门,将饭食放在屏风外的条几上,而后退了出去。</P>
说起来,出去的这几日,他们都没有好好进食,吃些干粮果子就糊弄过去了。面前的四菜一汤格外可口,两人默默且飞快地用完了晚膳。</P>
“这药,预备怎么给?”黎川问。</P>
“毕竟是春神节出的岔子,唯有天恩才能抚慰如今恐慌的民心。”萧洵安说,“可否把庄周梦蝶借我一用?”</P>
黎川一听他是要造梦,急了,“你是要十三万条吗?那我可没有。我有一法,你愿不愿听。”</P>
“先生但讲无妨。”萧洵安作势道。</P>
“云桑夜莺广为流传,若有夜莺之声环绕整个城池,再由你来造势,引导百姓饮用井水,定有成效。”黎川讲道。</P>
萧洵安看着黎川认真讲述,满眼都是爱意,“先生妙计,就依先生。可是塞北没有夜莺。”</P>
黎川往一边稍了稍,“你……离我远些。”</P>
在夜幕拉合的时候,漫天璀璨的星子,思源城静极了。</P>
一只小雀从王府上空划过,婉转美妙的歌喉响彻云野。</P>
镇北王一身雪白中衣,外罩一件云烟似的纱袍,赤着一双脚踩在破浪的脚蹬里。他抬头追寻飞翔的夜莺,墨发在黑夜里吹拂。</P>
夜莺的歌声绕过思源城每一条街巷,破浪的马蹄踏过每一块青砖。</P>
人们争相开窗出门张望,这一次,没有士兵阻拦。</P>
他们常见皂服轻甲,发髻高束的镇北王,却从没见过这样的萧洵安。黑夜里,白衣,白马,披散的长发,俊美无俦,彷如谪仙临凡。</P>
夜莺落脚在广场的古井上,百姓都追出门来。</P>
萧洵安下马,光脚踩在石砖上。盈盈月光泼洒在他身上,鲛绡纱的衣袍折射出凡间不可一见的莹润光泽,衬得黑发下那张脸格外惑人。</P>
他缓缓走近,轻轻俯下身,跪坐在井边。倾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P>
夜莺动了动脑袋,轻快地落在了萧洵安的纤长的手指上。</P>
仰着脖子又高歌了一段,而后炫鸣飞起。一个小巧的琉璃瓶子从空中掉落下来,恰好落在萧洵安宽大的掌心。</P>
萧洵安将药粉撒入井底,井口瞬间光芒万丈。</P>
镇北王当先打起一瓢,一饮而尽。</P>
万民争相打水,冰凉的井水浇灭了连日渐盛的民愤,治愈了突如其来的瘟疫。</P>
思源城终于回归了安宁。</P>
听雨轩内,正在整衣的黎川被忽然推门的萧洵安吓了一跳,“先生的夜莺很是娇俏动人。”</P>
黎川白了他一眼,“夜莺累了,要休息了,王爷也回去歇着吧!”</P>
却被人一把抓了手腕,“今夜夜色甚好,带你去汤泉泡一泡。”</P>
萧洵安顺手扯了架子上的披风盖在黎川肩上,拉着她朝外奔去。他已经有了黎川无法轻易挣脱的力量,或许,黎川也并没有真正想要挣脱。</P>
萧洵安抬手凌空划了一个圆,金色光圈展开,那头潺潺流水声,硫磺的味道扑面而来。</P>
他们跨过去,料峭的夜风里,萧洵安雪白如雾的衣摆飘飞,偶尔拂在黎川手上是凉滑的,可抓住她手腕的掌心是温热的。</P>
那是一个露天野池,萧洵安单手画下符咒,向上一推,整个汤池笼罩在一张透明结界之中。风静了,四下温度立刻变暖了许多。</P>
“你是何时学会这么多的咒术?”黎川问道。</P>
萧洵安退了半步帮黎川解下披风,顺口说道,“天资聪颖,骨骼惊奇。张真人恰有几卷实用的书,翻了翻,于是便会了。”</P>
他其实说谎了,这些咒术都出现在他的梦里。他梦见自己做过,醒来循法一试,多半一试便成功了,有些难的稍稍用心,最终也得心应手。</P>
那时的他,以为自己的梦境是得了老顾的恩惠,但他很难认贼作师父,便没说出口。</P>
泉水氤氲,黎川身体泡在温热的水中,鳞片自顾地舒展了一下,顿觉浑身舒爽。</P>
萧洵安看见了那一瞬间的鳞光微闪,是诱人的光华。黎川闭着眼,靠在山石上,雾气结了微露在她浓密的双睫上,整张脸上唯一略带锋利的鼻梁,盖了水雾显得毛茸茸的,浅淡的双唇是琉璃的质感。</P>
他很想倾身过去,很想有一刻温存。可他克制了自己,他想黎川大约是不喜欢的。</P>
从前他可不管黎川喜不喜欢,他只是自己想便做了,甚至有时刻意亲近,非要黎川不自在。而今却有些担心对方会介意自己。</P>
他也干脆阖眸,静静享受这一刻的偷闲。</P>
月色朦胧,黎川沉在透明的泉水之中,躯体如衣衫般柔软,像一条鳍尾柔美的鱼。</P>
她向萧洵安游过来,绕着他缓缓转了一圈。温热的水流,裹住了他,带着他轻轻晃动。</P>
他伸手去抓黎川的衣摆,眼前却朦胧,几次都扑空。</P>
黎川凑过来,似乎在笑,可他有些看不清。</P>
而后,唇上尝到柔软,外衣滑落,露出黎川几近透明的肩头。黎川很瘦,肩头骨骼纹路清晰,使他拥抱的力度都放轻柔了些。</P>
从脊椎,一节一节地往下抚触,直到腰窝,衣裤便散开了。</P>
黎川没有丝毫的抗拒,甚至与他肌肤紧紧贴着,胸口光洁……</P>
不对,黎川的胸口有一块疤,剥掉鳞片,还没长好的痂!</P>
他蓦的一收手,眼睛猛然睁开——天明,王府,卧房。</P>
萧洵安坐起身来甩了甩头,下榻狠灌了一口隔夜浓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