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你，黎川。”萧洵安开口又道了一次谢，他终于想到黎川这些日子应该是查询了许多，才帮他找到了秋芷妍这条出路。</P>
况且，黎川不知顶着多大的压力，违背了多少条规矩，才陪他走到此处。他说，“你若被革职，我还活着，我供奉你。”</P>
黎川被他逗笑，“那你可得替我修一间大一些的庙宇，多备一些瓜子。”说话时，她看见萧洵安脖颈的伤痕红肿起来，眼看又是要溃烂的征兆。</P>
黎川其实有办法能让他的伤痕快速愈合，但她一直在犹豫。可萧洵安这一处伤口位置紧要，如若溃烂，极有可能影响他的呼吸，使他窒息而亡。</P>
犹豫再三，她终于开口，“若我有办法医你，只是法子不大好看，你可愿一试？”</P>
萧洵安打趣说，“好不容易才从殿下这里求得一命，这才几年又摊上这疫病。如今即使是要将我的脖子砍了，把头安在肩膀上，只要能活，我也愿一试。”</P>
“那……”黎川说，“你……你闭上眼。”</P>
萧洵安为了活命，自然是很听话，立刻阖眸。</P>
他感觉到眼前渐暗，好像是黎川靠过来，忽然温热湿润的触感发生在他脖颈。他震惊地睁开眼，黎川埋在他脖颈间，湿润柔滑的舌头舔舐在他红肿的皮肤上，酥，麻，痛，痒。</P>
霎时间，黎川消失的那些年，那些旖旎的幻梦顷刻冲向他的头颅，他猛咽了口口水想将那些驱散。</P>
他看见黎川微曲着腿，弓着腰，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那姿势应是很累的。于是他伸手揽了一下，黎川本就勉强平衡，一下子倾倒过去。</P>
萧洵安自己也没撑住，往后倒去。黎川压在了他身上，原本保持了一定距离的头深深埋了进去。</P>
胸口的起伏在此刻被放大了，暖风吹进竹舍，风铃轻轻地响，叮叮当当的。</P>
黎川撑起身子，看见萧洵安通红的耳廓和有些怔忡的脸。正要起身，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将她按了下去，鼻尖轻触，那只手忽然失了力道。</P>
黎川立刻弹起来，她手背亮着，是刚用过催眠术的痕迹。她看着熟睡的萧洵安，脖颈的红消了大半。</P>
他翻开萧洵安的袖子看了他的手，但想起萧洵安方才的举动又很气恼。一个人抱着手臂，坐在榻边生了一会儿闷气，忽然计上心头，将他的手拽过来，嘴唇靠近，“忒~”</P>
这件事做完，她心情好了许多，站起身来将床帐放下，门窗闭合，阳光只能透过竹子间的缝隙钻进来些许。她从乾坤囊里拿出一只碗，一叠干净的纱布，轻手轻脚地扯开了衣领，担心弄脏衣物，还是把上半身褪了下来，系在腰际。</P>
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白皙的皮肤浮起一层青灰色的鳞片纹路，手指从上往下慢慢触摸到锁骨稍稍下方的部位。</P>
龙的鳞片层层覆盖，为了包裹住整个躯体，大小走势不一，裹到最后，有一片，是逆着盖的，那就是逆鳞。</P>
在一众朝下覆盖的鳞片中，她摸到了那片反过来的逆鳞。边缘薄软，有一种翻书时，摸到崭新的宣纸边缘的触感。</P>
只是摸了一下，她全身的鳞片都立了起来。</P>
即使这套流程她做过千百遍，早该驾轻就熟，但她依旧平复了片刻，才将食指的指尖轻轻抠了进去。无论剥过多少片，这一片，是最痛的，且一次比一次痛。</P>
她痛的喘息，额前豆大的汗珠滑下来。</P>
等指尖完全探进去，很好受力的时候，她咬牙用力往下一拨，鲜血顷刻溢了出来。</P>
她忙拿了瓷碗接在伤口之下，鲜血顺着雪白的碗边流进碗底。</P>
龙鳞长得很紧，她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将一片鳞剥下来，每次更用力，她都觉得自己的呼吸更加的急促。</P>
终于，在她忍不住发出痛吟的瞬间，一片青黑的鳞片，叮咚掉进碗内的血液里。她颤抖着将碗放好，接着用染的鲜红的手拿了纱布捂住胸口。</P>
痛得蜷缩到地上，鲜血还在流，终究还是沾污了衣物。</P>
萧洵安醒来时，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已经不痛了，长成了一个浅浅的疤痕。</P>
与此同时，他觉得手也没那么痛了。他伸出手来，溃烂早已退了。只是手上伤势较重，指尖伤口的翻卷还跟咧着个大嘴巴似的，但已经干结变成了白色的层层蒜皮似的痂。</P>
他看着手，试想黎川是怎样为他治疗手指的：黎川应是跪坐在他身上，在西南明媚的春光里，捧起他的手，一寸一寸舔舐他的手背，将他的手指放进口中……</P>
“吱呀”门响了，他猛的坐起身来，心脏跳到了嗓子眼。</P>
黎川走进来，手里端着碗。他注意到黎川换了身衣裳，方才的幻想以更加湿润的画面浮现眼前。</P>
这时一碗黑褐的汤药呈到他面前。</P>
“来，喝了。”</P>
萧洵安心虚地低着头把药碗接过来，“秋芷妍的药配好了？”</P>
“没有，这是我的药。”黎川说，见萧洵安不动嘴，又补充说，“你放心，没毒！”</P>
“你有药为何不早拿出来，还跑这一趟冤枉路？”萧洵安笑着与她说。</P>
黎川背对他坐到桌子边，“我……我没那么多，救不了全城。所以我要带你来给她看了症状，才能治你，所以……”</P>
黎川磕磕巴巴说话的时候，萧洵安闻到了药碗里的血腥气。他立即站起身来，放下药碗，抓了黎川的手，翻看她的手腕，胳膊，“你用你的血来医我？”</P>
黎川站起来躲，下意识地护住胸口，这一举动被萧洵安识破，用力将她抵在墙上，扯开了她的衣襟，黎川锁骨下赫然一个拇指大小的血洞。一股无名怒气使他无法自控，“谁让你用自己的血来医我？”</P>
他不知道那是心疼，还是歉疚。他的确发自内心地想对黎川好，可他说不清自己对她好，是怕她，爱她，还是讨好她。</P>
他有时候希望黎川真就是他的军师，是他的故友，而不是一个能左右他生死的神。</P>
他不明白自己有没有真心，故而看见对方倾囊以待的时候，他愤怒了。他恨对方怎么那么蠢，他恨自己连一颗真心都摘不清楚。</P>
“你是……觉得恶心吗？”黎川低声问，眼角微微红了，“的确是有些恶心，但……”</P>
萧洵安真恨自己，明明人家刚刚为他受了伤，他却恶语相向。他一把将黎川拉进怀里，“不是，我是怕你疼，一定很疼吧！”</P>
“你先放开。”黎川轻轻挣扎，她不能大动作，因为确实很疼。</P>
萧洵安没动，甚至抱得更紧，黎川说，“那个要喝热的，如果凉了，我得再来一次。但是我只有一片……”</P>
闻言，萧洵安立刻放手，转身，端碗，一饮而尽。甚至又倒了半碗清水，晃了晃，将碗底喝的比狗舔的还干净。“很好喝，谢谢你。”</P>
黎川尴尬地整理衣襟，说，“应该……不是很好喝，但你喝下去，确实能好。”</P>
“谢谢你。”</P>
面对萧洵安郑重的谢意，黎川只能继续假笑，“别客气。你待会儿可能会吐血，我去找个东西接着。”</P>
西南大山里的夜晚很吵闹，有鸟鸣，有虫唱，还有风吹阔叶的声响。</P>
或许是习惯了，或许是怕给秋芷妍添麻烦，他们没找别的房间，两人住在一室，黎川躺在竹床上，萧洵安铺了褥子，躺在地上。</P>
黎川背对着萧洵安睡在床榻上，萧洵安侧过去，黎川垂落下来的发丝就在他鼻尖。</P>
萧洵安其实有许多酸溜溜的话，他想说：在黎川万年神生中自己或许只是蚍蜉一游，可他真的很想终其一生，与黎川在一处。</P>
那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可他知道那多么可笑，不论是于黎川而言，还是于他自己而言。就像萧滢滢说的，一心只想采薇的话，会走不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