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
隔着窗户,馒头块划过一道弧线,砸向了斑驳的墙面。
本身就鼓包的墙面腻子粉,碎渣,哗啦啦往下掉,一小块馒头滚落在地,正好承接了这些碎渣滓,二合面泛黄的馒头,瞬间雪白,仿佛变成了白面馒头。
羞辱,这是在赤果果的羞辱,食堂后厨往日吃香的喝辣的,推杯换盏,消息灵通的保卫员怎么不知道。
现在好了,他们的代理股长,落到的保卫科手里,就是想羞辱他,公家的鸡鱼肉蛋,把里面这位,可是养的白白胖胖。
站起身,保卫员一脸嘲讽的看着里面,他就是想看看,崔大可吃不吃这块已经脏了的馒头。
双手抓着围栏的崔大可,缓缓松开了双手,他看清了保卫员脸上嘲讽,也看清了地上的馒头已经脏了。
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吃,不能被瞧不起,但偏偏双腿不听话,走了过去,弯下腰,把这小块馒头捡了起来。
“不能浪费粮食~!”
挺直了腰板,就像孔乙己执意不愿脱下的长衫,哪怕是明知道在羞辱自己,崔大可还是找了个理由,维护着自己早已没有了的形象。
掸了掸馒头上裹着的灰尘,墙皮,塞进嘴巴里,崔大可狼吞虎咽了起来。
原本细软的馒头,被牙齿咬的嘎吱嘎吱脆响,这是上面没有掸干净的砂石,他已经顾不到那么多了。
明明很难下咽,但崔大可偏偏咽下去了,腹中灼烧的感觉,这才渐渐舒缓。
“戚,牙口挺好,这都能吃下去,厉害~!”
保卫员听到了崔大可牙齿和砂石较劲时发出的声音,忍不住给崔大可竖起了大拇指。
“怎么,忆苦思甜饭都没吃过,以后,也得给你尝一尝~!”
心里的怒气,哪怕已经到达了顶点,愤怒的神色,忽然转为了笑意,崔大可握紧了拳头,他不光要吃下去,要是有机会,厂里所有人,都得尝尝,这忆苦思甜饭的滋味。
“我还吃过野菜丸子,野菜粥,榆树叶知道么,可难吃了,还有杨树籽,你是城里人,你应该都没吃过,但我都吃了,什么困难我都过来了,你,还嫩了点~!”
刚才喊冤叫魂的崔大可,突然安静了下来,径直走到了草垛旁,安安静静的坐了下去,就这么看着窗外。
“有病~!”
保卫员看了看不动如山的崔大可,这一幕,看起来着实有些唬人了,摇了摇头后,关上了窗户。
临近中午,崔大可一直保持着这个坐姿,保持着神秘莫测的样子,直到,耳朵动了动,忽然睁开了双眼。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而且,还不止一个。
“刘厂长,田科长~!”
“一定要把人看好~!”
保卫员和田科长的声音紧随而至,崔大可的目光,凝视着门口,他等到了。
房门骤然打开,站在门口的刘厂长和田科长,看到了坐在床上,一言不发的崔大可,顿时愣了愣。
刘厂长狐疑的目光看向了田科长,他记得田科长反映,崔大可不是天天在里面闹腾么,怎么今天,这么安静了。
“崔大可~!”
“刘厂长~!”
“田科长,让你们见笑了~!”
尊严被碾碎在了脚底,又被重新拼凑回来崔大可,没有一上来歇斯底里的哭喊着自己的冤枉,而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目光坦然的看着两人。
哪怕是面对着审判,都得支棱起来,因为,他是股长,哪怕是代理股长,也是个干部,娘们唧唧,只能让人看了笑话。
这番坦然自若的样子,倒是让刘厂长,对崔大可高看了一眼。
干部,讲究修身养性,修的,就是这份气势,哪怕就是天塌下来,也要保持住自己波澜不惊。
很多年轻干部,修炼不出这份定力,没想到,崔大可倒是没给他这个厂长丢人。
本来准备的很多比较难听的话,此时被刘厂长咽了下去,那是对无耻至极的人说的,现在的崔大可,看起来不像。
“你的事儿,我们已经知道了,轧钢厂那边已经通知了我们调查结果,悔过书还是要写,有错误要认,挨打要立正~!”
指关节敲了敲桌面,刘厂长目光直视着崔大可,面对他同样坦率的目光,语气不由自主轻了一点。
“是,刘厂长,厂里怎么处罚,我都认,事情是我一个人做的,不关我媳妇,也不关其他人~!”
本来还准备四处攀咬的崔大可,选择了一个人承担,倒是让跟过来的田科长,看着崔大可的目光都有些怪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