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您不是认真的。但您认真与否,皆是深思熟虑。虽然相对来说,我对您已算是比较熟悉了,但您可能并不真正认识我。您可能知道,在极月君尚是瑶光卿的时候……我是负责监视她的六道无常。”
“好像记得。”梧惠想起来,“那次我在浅梦迷路,您与尚是瑶光卿的极月君在一起。”
叶月君微微点头。她接着说:
“但我们的关系更像是朋友。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她救过我的命,算我的恩人。一开始,六道无常和星徒的关系也并不像现在这样融洽。如今的局面,更倾向于一种合作关系,这是多年实践后的一种必然结果。”
“演化过程的一环。”如月君打断她,“最终的那个局面永远在未来。”
“但未来近在咫尺。”叶月君接着说,“我们终归会变成普通人。人间的灵力,时至今日仍被那无法弥合的大洞汲取着。虽然,我们从未正式讨论过这种问题,但或多或少,知道这个情况的无常们,会受潜意识的影响,选择更能自保的方案。不论接受与否,大家都倾向选择合作。”
梧惠有些呆住了:“啊……所以说,现在的和谐,算不上一种客观趋势的必然——而是一种你们主观选择的结果?”
“也不能完全这样说。从经验判断,确实,合作对双方的存续都有正面的帮助。而一开始,星徒和走无常的关系,甚至算得上水深火热。想要关系融洽,简直难如登天。”
如月君补充说:“因为是管理和被管理的关系。监控、指教、引导,六道无常总是想通过自己的见识与经验,去干预身为凡人的星徒的决策。不管对方是否接受,冲突几乎是一种必然。虽然我没有经历过那些事,但从他们描述的场景下,多少也能想来。走无常有自己的盲区,人类也有认知的局限性,不敌对是很难的。”
叶月君借他的话继续说:“所以,星徒总是频繁更换。有因不听劝而吃亏,甚至惹祸上身,就此身亡之人;有受不了对方无尽的引导,主动放弃之人;亦有胆小怕事,连六道无常也频频躲避,甚至放弃持有法器之人。而那位大人是不许六道无常长期持有法器的……虽然时间上有些主观,但祂确实会给予我们适当的提醒。”
“听说有不少前辈被狠狠敲打过。”如月君插话。
“起初,过度干预的无常,选择了静观其变。他们只纯粹将法器扔到人的手里,不管后果如何。然而这种行为,很快就被一开始选择旁观的无常所制止:若不对选人进行勘察,或在步入歧途后及时制止,便一定会引发祸乱。”
“可是……”梧惠发现了问题之所在,“要选人,就需要考验吧?很多人的负面特质,只是没有表现的机会。你们是不是需要制造这种机会?这就与对方发生了接触。更别提制止了。想要你们有足够的话语权,必须建立良好的关系。”
“是了。您真的是冰雪聪明。”叶月君点头,“所以我们的干预成了必然。既然一定要建立联系,谁也不会想给自己惹更多麻烦。本身对于无常持有法器的后果,我们有目共睹。所以对短寿的凡人持有法器,我们没有任何异议。”
“我也听如月君说……只要不滥用,法器对人类的影响微乎其微。”
“我与瑶光卿的合作,是最好的例子……一开始,我们的和睦,与其他人的关系相比格格不入。后来,他们倒是趋于建立正面关系了。”
梧惠露出困惑的神色:“我倒是有些好奇——难道就没有哪位无常,试图去控制哪位星徒吗?说实话,对那时候神通广大的你们来说,人类就像棋子一样容易摆弄。”
“你也说了,是‘那时候’。”叶月君说,“拥有漫长生命的六道无常,目光会相当长远。我们不会做这种自掘坟墓的事。况且,能够管束的人类也是有限的。其他法器和星徒,是其他的无常来负责——而无常的选人,都是那位大人决定的。谁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都没有成气候的可能。”
“说得也是……”梧惠点点头,“那,极月君如今成了您的同僚,也算好事一桩。”
叶月君却陷入了沉默。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黯淡下来。梧惠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却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她有些无助地看向如月君,他只是耸了耸肩。
“我们有些分歧。”
“分歧……”
“您可以理解为,我为神无君的行动提供支持。”叶月君说,“我还是人类的时候,陷入了一场漫长的危机,有幸得到许多无常前辈的帮助。神无君亦是于我有救命之恩的人。在我成为六道无常之后,与他有更多接触的机会。我认同他的理念,并无条件地给予信任,数百年如一日。”
这似乎是个漫长的故事,不过叶月君似乎没有展开的打算。真可惜,梧惠本来还很感兴趣。她知道几百年前,与十恶斗争的人类之中,有一对非常相似的姐妹。在大部分故事里,说她俩是一对双胞胎,但也有的书只说她们是堂姐妹。不过这不算多重要的事。
“但是听起来……极月君并不认同他吗?”
“是的。在这之前我想问您,您对神无君印象如何?”
梧惠下意识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边。她认真思考着:
“他的性格直来直去的。虽然刚见面时,就因为他的直白吓到了我。但不管怎样,我感觉他人很不错。即使和传说中斩杀诸神的形象难以画上等号,我还是觉得,他是好人。我能感受到他的一种……强大。身心都是。他让人觉得很可靠呢。”
“您说得不错。我很高兴,您与我有着相似的认知。这样一来,我的叙述过程可以省略许多不必要的情节。您一定知道上一任极月君离任的事了……那时,我是在场的。”
“什么?您、您是说,他被——”
“神无君杀害他的时候。他的动作很快,没有一丝犹豫。但我无法阻止二者中的任意一位,因为,不论哪方,我都如此理解……我只能尊重他们共同的选择,这也是为了保住瑶光卿。我不惮承认我的自私,我确乎有此方面的考量。比起我那个善良的妹妹,我会是一位更加无血无泪的人——在某些方面。”
“所以很适合担任六道无常的职责。”如月君冷不丁来了一句。
梧惠无法反驳他,也无法插嘴。她只得默默听叶月君说下去。
“但,心理上的不愿行动只是一方面。那时的我们,其实都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因为‘降临’发生了。不只是我,见证这一切的还有别人。”
“别人?降临,又是什么?”
“三人是‘降临’需要的最低要求。”
如月君莫名其妙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