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梧惠如临大敌。光顾着说话了,她一点儿都没察觉门外有人过来。她很清楚,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敲门方式找她的人是谁。她猛站起身,站在原地,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只是盯着门看了半天,僵着没动。直到门外的人像是有些不耐烦了,又敲了几声。
回过神的梧惠看向莫恩,却发现他已经消失了。客厅只有她一个人,也仿佛始终只有她一个人。只有大敞的窗户吹着晚风,微微晃动的窗帘似乎在无声地诉说什么。
她急忙打开门。莫惟明正看了一眼怀表。
“我还想,你不该这么早就睡了吧。而且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客厅说话……”
“没有。只是我在自言自语罢了。”梧惠佯装平静地说,“压力有点大,正头疼呢。”
“理解。”莫惟明径直走进来,“你窗户开这么大做什么?这会儿蚊子还挺多的,何况外面都是藤条。”
“诶——”
莫惟明自顾自地关上了窗户。梧惠的心突然提到嗓子眼,生怕他看到离开公寓的莫恩的身影。还好,他的视线并没有在外面停留。天已经黑了,确实没什么看风景的意义。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意识到自己的表现有些反常,梧惠继续找着借口:
“你、你给我关了干嘛?太热了,我正通风呢。”
“没必要开这么大。而且开窗通风,要把屋里的门都打开。一会儿你自己折腾吧。”
说罢,他转过身坐了下来。他选择的位置,恰是莫恩之前坐过的地方。那微妙的凹槽还在,大约对视线起到引导作用。不过莫惟明没有多想,并未追究这曾有两人交谈的痕迹。
桌上只有一杯水,是她之前给莫恩倒的。这两兄弟真是,不管谁的造访都那么突然。
水还满着,只是已经凉了。莫惟明顺手端起杯子,问了一句:
“我可以喝吗?家里的刚烧开,还是烫的。”
“你喝吧,我没动过。”
你弟动过。
看着莫惟明像回自己家一样自在,梧惠终于忍不住抱起肩,靠墙质问道:
“所以你这么晚来干嘛?前两天不刚一起从施掌柜那里回来。难道说,你对天权卿的事有什么想法了?”
“有一点。”他放下杯子,“但……我想先问你,你有什么头绪吗?”
梧惠微微一怔。
“也、也有一点儿吧。”她慢慢坐下来,将自己对莫恩说过的话对他重复了一遍,“但对我个人来说,有些冒险。我是这么想的……先去找皋月君沟通。虽然他手上不一定有特定的药剂,但听起来,有能让人的魂魄稳定下来的办法。总之,这样就可以让她的梦不再那么可怕,她也不会那么痛苦了吧?再设法去打捞她的觉破,最好,能用得上那什么塑化技术。只是现在能去往狭间的,只有意识,实体无法进入深梦。我会再想办法,但至少也需要先在梦中定位才行。你觉得呢?”
莫惟明听罢,只是轻轻点头,但并未发表任何评价。
“嗯。”
“‘嗯’是什么意思?”梧惠摸不着头脑,“你是觉得可行,还是不可行?反正我思路就摆这儿了,你的建议呢?”
“我是想说……”
莫惟明停了一下,像是没做好准备。他有些踌躇地搓了搓手,终于伸出指头来。
“就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参与这些事了?”
“啊?”
“至少虞颖的事,别再费心。”莫惟明比画着双手,解释道,“我想……这对你来说真的太危险了。尤其你说,要去找皋月君,我担心——再怎么说,公安厅的人也曾擅自监禁过你。你还记得吗?差一点儿就有危险了。你和他频繁往来……我很担心会不会有新的麻烦,那个人归根到底,是不可信的。”
“是、是这样吗……”梧惠稍有些理解了,“你担心我,我是很感谢的。但是……让我彻底撒手不管,我做不到。她出事的时候,我明明在场,如今怎么能视而不见呢?”
“小惠,你听我说,”莫惟明站起来,“不是让你完全不要干预的意思。你可以帮我梳理思路,或者提供各种意见。至于和那些人接触,还是我去吧,你别再和他们中的任何人往来了。因为我已经想明白,成为星徒,是我的意愿,跟你无关。一开始这一切就跟你毫无关系……如果你出什么事,我会无法原谅自己。我不能因为我的一意孤行牵连无关的人。”
梧惠没有说话。她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你……有点奇怪。你之前怎么不考虑我?你在瞒着我什么吗?”
“我不想你出事。”
莫惟明直直看着她。梧惠与他对视良久,终于叹了口气。她大概能明白,莫惟明至少是不会害她的。他这种反常,或许的确隐瞒了什么,但……大约确实是为她好的。
“我明白了,”她妥协道,“我会考虑的。”
莫惟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谢谢你……”
这三个字大抵是真诚的,他脸上的笑不再生硬,而是发自内心。就连离开梧惠家门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目送他走下楼去,梧惠摇了摇头,哀愁地闭上了门。
一回头,她正对上莫恩的脸。
她险些尖叫出来,莫恩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
“你不会一直没走吧!”
她尽可能压低声音,生怕莫惟明还能听见。而莫恩摆出一副“这不是废话吗”的表情,又让梧惠给读懂了。
他开口了。第一句话就险些让梧惠晕了过去。
“他在赶你出局。去绯夜湾——尽快。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