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你们之前说对了很多东西,我挺佩服,不过并不是全部。我来替妄语告诉你们真相吧……提早知晓也算有好处。整座结界,每一处空隙都归属于他的内部。你们应该早就已经注意到了,自己的感知能力在下降,思维也越来越错乱。以至于,本来我觉得他的解释已经足够到位,还要更详细地给你们掰开了揉碎了。”
“摩睺罗迦当年就是这么做的。”无庸蓝静静地陈述着,“对它而言,这是一种本能的行为。去折磨人,他们灵魂的味道尝起来更有趣。其中实则存在着某种原理。因为认知的溃散、人格的解离,这种状态,会让你们与“另外的世界”融合得更加轻易。我可以让你们毫无痛苦地死去,就像在睡梦中。在六道的夹缝中,在鲜活的结界里,自然溶解的过程本身就是折磨的,直接杀掉才是仁慈。但我生来就不知慈悲为何物,你们也绝不会乞求怜悯。就这么将你们放在这里吧,任凭你们被既定的命运缓慢地杀死,被吸收。”
“你的确不是人。”谢辙冰冷地说,“从一出生起就不是。”
“那么你呢?”无庸谰笑起来,“你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绝不会如你所愿。”
“哈哈哈哈哈,真是……你时至今日还不愿意承认,你只是完成了一次完美的自我说服——在环境的帮助下。我很遗憾。不过,若你被同化了,成为我的世界中拥有自主意识的一部分,而非如他人一样,成为材料,被分解、重组,那就证明我们是同一类人。因为你永远无法逃避自我认知本身。”
“那可就太迟了。我也很遗憾,我并不想见证这样的结局。”
说罢,他横过剑,眼神变得如剑锋般锐利。
“很不错的眼神,那么你想怎么做?”无庸谰歪过头,“我说得够久了,再耽误下去,也只是徒增你们的疲惫。差不多该到这里了……你们尽管挣扎吧。”
他的影像淡去,朽月君也在窃笑中化作一团明火,而后熄灭。顷刻间,天昏地暗,所有的画面都变得不再常规。先前稳定的天与地才是幻象吗?郁蓝浓稠的天空融化了,尽管色彩到处都是一致的,却给人以流动的质感。
聆鹓觉得自己又要吐了,但与之前肉体的苦难相比,这一次在官能上出现的差错更严重些。她再转过身,发现周围的朋友都不见了,偌大的地方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她心中的恐惧顿时放大了几倍,同时不适感也加重许多。不知何时,脚下的地变成了绿油油的青草,但她并没有任何安心的感觉。广袤的平原上,每一根草都轮廓分明,每一根草都在剧烈地强调自己的存在,以至于她的视线稍微发生一些移动,整体的画面就会些微地颤动、扭曲、变形。天上出现了云,不同于流动的背景,云是一团一团的,纹丝不动,质感仿若固态。.
她试着冲出去,脚下的草地在眼里不断地“撕裂”,这干扰了她的判断,让她不能很好地跑动。于是聆鹓昂起头,让目光投向那片天空。可不动的云并非很好的参照,这给她一种不断地在原地踏步的错觉——也可能不是错觉。她简直觉得,每一次头的扭动,似乎是切实地发生了改变,脑子却像悬浮着一样,并不跟着面庞转动,这种内外的拉扯感太不真实。
聆鹓累得跑不动了,但似乎并没有运动多久,可能是心理压力太大,或者身体素质变差了。她不断地喘息,却没有呼吸的实感,窒息的错觉倒是更严重。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包括自己的呼吸,只有一种嘈杂的、类似雨声但并非雨声的细密噪音。好像很远,但就在耳边。明明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却觉得自己像是在被凝视着,被一群不知名的什么所凝视。那些不知源头的目光让人感到强烈的不适,可更不适的,是此地分明没有任何藏身之处的事实。
眼前出现了一道门,黑
漆漆的门,方方正正的门,吞没了所有的光,也不发出光。那究竟可以被称之为门,还是简单的一个棱角分明的洞?它仍在很远的地方,聆鹓不知自己该不该过去。那东西让人恐惧,却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在。于是她又迈开脚步,眼睛紧紧盯着那门洞。它并未随着自己的靠近而变大,但眼前的风景又发生了变化。整个天地突然侧过来,左边是天,右边是地,她不知自己的脚踏在哪里,但不能停下,就好像停下就会坠落。左边是地,右边是天,这次是在哪一个瞬间完成转换的,她也并不清楚。
耳边的“雨声”改变了,变得清晰,变得很近。像是吵闹的集市会听到的动静,但没有任何吆喝声,也听不清任何一句完整的话,甚至准确的词语。它们只是近似人声的、杂糅在一起的什么。
她的脚步并没有停下,但有人突然突兀地攀在她的左肩上。她虽然停下了脚步,却无法回头,就像鬼压床似的,只能睁开眼睛,却并不拥有完整的身体控制权。接触的时候,她也很难确定那就是手,直到身体的主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已经不能正确地辨识出布料的纹样了,但从那怪异的色块之中,她尚可以认出那是施无弃的衣服。
只是他的脸像被擦除一般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