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神无君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说完了?”
“你想表达什么?我对你们六道无常没什么好说的。”
紧接着传来的便是孔令北的冷笑。
“呵,擅自假定我们拥有幸福美满的生活,实在是让人不爽。啊啊,是啊!我的确生来就是妖怪,而且混到今日也算是琼楼玉酒穿金戴银,多少人与妖怪都羡慕不来呢!可你说得好像这一切都是与生俱来,都是唾手可得的。自以为是地否认了他人儿时的不幸,只顾强调自己有多凄惨,这样的你,也令人恶心!”
聆鹓一时被他的气势镇住了。她想,自己怎么能忽略身边的人而只念着自己家呢?寒觞和问萤不也是有着不幸的过去吗?她看了一眼身边的问萤,突然意识到她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
“真就以为只有你家门不幸了!!”问萤的声音与陶迹一样尖锐。在这呐喊声里,仿佛连带着寒觞的不甘一起。“就你爹娘死的早,就你有个舍不得的好哥哥!你算什么东西?你一个人觉得自己饱受折磨,就要拉更多人和你一同受苦!你曾是人类就觉得自己多清高了?在妖怪眼里,你连个合格的妖怪的都不是!半妖自是你更不配做的!你什么都不是!”
几人的咒骂轮翻下来,让陶逐面色惨白无比。她大约是出离愤怒了,却无话可说。她抬起手,比以往更妖冶的、接近血色的夹竹桃铺天盖地,打乱了森林残花的流动。卯月君当是要完成什么法术的,但需要时间。这法术被数次打断,为本就灵力微弱的她增加了难度。孔令北与问萤没有任何犹豫地扑了过去,与陶逐和那尸体交起手来。
无视他人境况的、自以为是的自怜,足以掀起千层愤怒的浪潮。
场面混乱不堪。卯月君不断地重新调动自己的力量。她身边的泷邈静静地躺在地上,圆睁的双目仍是带着不甘,而卯月君甚至没有工夫帮他轻轻阖上。他是唯一安静的那个人。红色的血将绿色的草地濡湿了,一同染红的还有卯月君的衣摆。残花,残血,残月,这便是今夜唯一的诗了。在此之中,卯月君替他闭上双目,伸出纤弱的双臂,高高昂起,用心去感受周遭灵力的流动,以更精准有效地进行法术的施展。
暂时忘却一切,心无杂念。
心无杂念。
有异样的妖力从远处奔涌而来,卯月君警觉地睁开双眼,微微张口,想要提醒什么。但她还是按捺住了,被她控制的花流只是稍微紊乱了一下,即刻复原。它们自由而灵活地穿梭在几人的打斗之中,在这场狂乱的殊死搏斗间增添了不和谐的美感。
于是,一切都显得那样荒诞。
而至于那股杀意凌然的妖力是什么……
“嗙!”
神无君接下了这一击,用的是双刀。尹归鸿的力量比之前要强太多,完全不像是苦战许久的样子。通过这双不同寻常的眼睛,神无君能够看到,难以名状的能源本身正被不断地供给到眼前的个体身上。那么,他的揣测在此刻得以证实——尹归鸿出现在这里,不论是否有谰的直接授意,都在后者的预料之内。这个家伙知道,陶逐这样的女妖必然会说出激怒一些人的话来,而这些愤怒……正是嗔恚之恶使的力量来源。
他不是“随便”“顺道”就这么来的……他一定有所准备。一定有。
更糟糕的事仍在接连不断地发生。原本,谢辙与寒觞正在努力朝着他们的方向赶来,为他们领路的是漆黑夜空下漆黑的鸟群。他们赶来的途中,已经没有什么花流的踪迹了。但是两人还没跑多远,身后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异响。
“怎么回事?”寒觞停下脚步,“莫非那女人又在搞鬼?分明放了她一马。”
谢辙则有些犹豫:“我们没时间耽误了……他们还在等我们。”
说这话的时候,前方折返的鸟儿无不焦急地扑闪着翅膀。它们发出躁动的喊声,示意他们快些前往那里。寒觞回头凝视的地方只有几只鸟儿了……它们仍在同一个地方盘旋,或许是噪音的源头。
“也罢……如果有什么问题,那些鸟会告知我们。”
何况,寒觞还惦记着自己妹妹的安危,便很快与谢辙重新追着鸟群去了。
一路披荆斩棘,踏过重重树枝,在繁茂而无花的枝头掠过轻盈的脚步,一人一妖在鸟群黑影的庇护下穿行。这喧闹不安的鸟鸣似乎已说明太多,一刻也耽误不得。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即将看到的一幕是何等荒诞而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