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倒是不知道睦月君根据这一卦,做出了这样的应对。他只是留下了头发,藏匿卯月君能找到的地方。这样一来,他们也就没能从卯月君那里,知道睦月君会如此出现。
在他们交谈的空暇间,忱星走向了一旁躺在地上的切血封喉,将它拾起。它此刻是这般安静,落入她手中时,甚至显得很轻,就像已经被抽走了沉重的部分一般。谢辙瞥见了这一幕,不禁张开了嘴,寒觞更是挪动了一步,想要过去阻止她。他们可是深知这把妖刀能如何将无辜的羔羊变成凶恶屠夫的。但睦月君朝他们轻轻摇了摇头。
“不打紧。忱女侠想看,便看罢。”
“毕竟见所未见。”
此人臂力了得,这是他们的结论。仔细看看,她的腰间也有一柄特殊的环首刀。光芒黯淡了些许,那武器究竟什么模样,他们没能看清。但看那刀柄似乎是紫铜打造,这不多见。
“该怎么办?”谢辙问睦月君,“这东西是当年朽月君交给那孩子……才令他心神大乱,为刀所支配。恐怕下一个得到它的人,又会被那强大的杀欲夺走神智。”
“需要的话,我来洗净它的杀意。”忱星如此说,好像这是很轻松的事儿。
然而,睦月君却轻易说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话。
“这柄刀不能留。”
这怎么行?
它可是前水无君打造的绝世神兵,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说毁就毁了?也正是因为它由那位锻造师所铸,想要摧毁它,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忱星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她的表情比那二人平静。她用力将切血封喉插在地上,刀刃深深刺入大地的肉身。她松开手,刀刃的一部分被泥土吞没,并死死咬住这猩红的筋骨。它傲然伫立,仿佛一切与它毫无关系。
在一切有个定论之前,又有人靠近这里。
那人气喘吁吁,并不如忱星来时那样稳重。她好像很累,仅仅是到达这里,几乎就要燃尽全部的体力。寒觞的神色突然凝重,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就在谢辙与来者四目相对的一刻,习习的晚风突兀停下,人间止住了它的呼吸。
今夜的天光是这样明亮吗?谢辙并不清楚,他只觉得来者的身影如此明亮,如此清晰。就好像黑暗里所有的光都凝聚在她一人身上。在这一刻,聆鹓也止住了脚步。她感到一阵恍惚,像是天上有星星下坠,正正地滴落在她的头上。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在发烫,或又是一阵冰冰凉。她没能回过神,但双腿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聆鹓!”
最先喊出声的是寒觞。他的声音里也有一阵掩饰不住的激动,而谢辙几乎是忘了要如何说话。他张开嘴,所有的声音都流到另一个世界去。接着,他向前两步,不自觉地向聆鹓伸出了双手。可他又很快反应过来,似是觉得这样有些冒犯。聆鹓却直直地伸着双臂,在迎面奔来时紧紧地攥住了谢辙的臂膀。
聆鹓太使劲了,让他感到一阵明显的酸痛。可他没有避开,只是依然有些茫然地注视着她。谢辙甚至在怀疑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阔别已久的那个姑娘。但不是她还能是谁呢?他应该想到的——叶聆鹓与琉璃心的主人在一起,这不是别人清清楚楚说过的么?他怎么忘了?
聆鹓也分明想说什么的,可她却哭了。这真难得,印象里,这姑娘绝对没有轻易掉过眼泪。她并未发出任何声音,甚至一丝啜泣也没有,可眼泪就是吧嗒吧嗒掉个不停。
寒觞欣慰地笑了。见到她,也如见到自己的妹妹一样平安。他突然有种莫名的侥幸:他的确也是如此坦然地看待聆鹓。说实话,他之前还在担心,倘若鬼仙姑提供的消息并非是问萤,而是别的什么人,他会不会为自己的付出感到失落?若真是如此……他只能说,自己虽不是个怀妖怪,但也绝称不上什么圣贤。
他自然是不想做圣贤的,可出现的偏偏是聆鹓。这连令他责备良心的机会也不给了,命运这次分明是将他放了一马。
睦月君像是预料到这一切,只是安静地笑。忱星站在一旁,默默将纱幕撩在帽檐上,露出那张冰冷而坚毅的脸。他们都不再有人说话。
夜是那样安静……连人间的恶意都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