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觞与谢辙同时抬指。那一瞬,各自有两枚东西从他们的手中脱出。一枚是铜板,直直穿透了纸人高抬的手臂。铜板打穿了里面的支架,手臂弯折下来,纸刀也吧嗒一声掉到了地上。而另一边打出去的,是一枚小小的火球。它击中了另一个纸人,纸张立刻被点燃。在燃烧的时候,它发出一种尖锐的哨声,像是壶中即将沸腾的水,又像是一种非人的叫喊。陶姑娘脸色一变,自下而上抬起手,一朵花破地而出并在瞬间包裹住燃烧的纸人。但为时已晚,火星迸溅出来,引燃了周遭枝繁叶茂的花。无数哀叹与悲鸣彼此交织重叠,简直像是来自地狱油锅里受刑的犯人。另一个断臂的纸人也被引燃,它变得破破烂烂的,跌跌撞撞追着刚站起来的聆鹓。遗憾的是,它很快被烈火燃成灰烬了。
当下的环境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让她完全无法辨识。屋里已经有什么被引燃了,这里比白昼更加明亮。叶聆鹓攥住了拳头,紧闭起双眼,愤恨地跺了跺脚。而就是这个动作,让她有了些意外的发现。
门在自己的左手边。她很肯定。再睁眼时,又有一阵奇特的眩晕感,就像人闭上眼睛原地转了好几圈再忽然睁开一样。于是她立刻闭上,只觉得周围的一切变得清晰起来。哪里是倒下的桌椅,哪里是燃烧的布匹,哪里是门窗的方向……虽然那些东西在紧闭的眼中都是漆黑一片,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判断一定没有错。这些静物都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宣告着自己的存在。夸张地说,火焰引起的热浪形成特殊的风,在这房间内徘徊迂回,而风声传进了她的耳朵。她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看,而是在听。
叶聆鹓跳过面前倒下的椅子,绕开了落在地上的桌布,直冲到墙边推门而出。就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刚刚上楼时的场景中。回过头去,陶姑娘的房间里乱成一片。
那女人忽然疯了一样地要扑上来,谢辙和寒觞极力阻拦。他们各自使劲浑身解数,想方设法以妖力和武力达到自己的目的。叶聆鹓知道,对面的门一定隐藏着陶姑娘想极力隐瞒的秘密——说不定是处理尸体的设施!她冲到那扇门前,发现那里是上了锁的。糟了,这下可怎么办?钥匙一定在陶姑娘身上,聆鹓是绝不可能从她身上得到它的。有什么办法能撬开或是破坏锁吗?她急得直抓头发。
聆鹓突然一怔,随即想起了什么,从怀中取出谢辙给她的线球来。她从里面掏出一根针来,捏着锁,凑得很近。针并不长,得亏锁也不大。她集中精力,努力将外界的杂音从脑海内剔除,小心地倾听着锁里的动静。
咔嚓,咔嗒……
啪。
还真给她戳开了。
叶聆鹓有些庆幸,自己小时候贪玩被关禁闭时,院儿里伙计的小孩就是用铁丝把自己“救”出来的。那时候,她跟着学了这个本事,没想到现在还没忘干净。得亏自己有个好记性和一对儿好耳朵。
锁掉在地上,聆鹓立刻拉开门。
随后,她怔在了原地。
这里是很小,是做杂物间用的。屋里堆满了储物的箱子,还有七七八八的洁具、残破但不至于被淘汰的家具、落灰的摆件。除去这些外,能落脚的地方本就不大。聆鹓一开门正对着一个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室内没有点灯,只有外面投射进来的光源。她只能确定那是一个男性。对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她这慌慌张张的闯入者,没有任何表示。
身后忽然安静下来。聆鹓回过头,发现陶姑娘呆呆地站在那儿,不再有动作。谢辙和寒觞也没有进一步的攻击,他们静观其变。
随后,叶聆鹓面前的男子站了起来。聆鹓后退两步,给男人让出了位置。他的身影逐渐从黑暗中走到光能直接照到的地方。这位男子高扎马尾,头发不长。他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算得上俊俏。他的睫毛像女人似的长,脸不算棱角分明的类型,但相比于文弱的书生,倒是多几分阳刚气。他下颚略有些尖,单看身形也有些模糊性别,你总能知道他是位男性的。
男人的嘴角从聆鹓能看清时就是勾起来的,她不知道这人是在笑,还是唇形生来就长这样,似乐非乐的。他停下脚步,却一句话也不说。
“……他是人类吗?”谢辙直白地问寒觞。
“你问我?你的眼睛不是好使得很吗?”
但寒觞心里清楚,他能给出这种反问作为回应,是因为自己也很难做出判断。按照他那灵敏的嗅觉给出答案,应该、可能、似乎是人类,或至少一开始是人类。至于现在是什么,他不好说。谢辙看了看那个男人,又看了看陶姑娘,也猜不透他们到底什么关系。从他穿着的色调与款式上能判断出,这身衣裳应该是按陶姑娘那套对应的,至少也是同一批布料裁剪的。鉴于此,似乎不难判断出他的身份吧?
那人的动作有些……僵硬。他的眼睛很有神,很明亮,但好像并没有真正地注视到每一个人。他虽然转过头,目光从他们面前扫过去,却让人觉得不对头。因为当一人扫视一群人的时候,视线是从目标上一个一个跳过去的,中间空白的部分视线移动很快。
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