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一声瓷杯翻倒的脆响,李苑碰翻了盖碗,险些摔下去撞在案角上,影七转瞬间落在李苑身边,把世子殿下接进怀里,下意识警惕回头看了一眼李沫。
“呵,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李沫瞥了影七一眼,继续跷着腿吃着葡萄翻阅折子,喃喃道,“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影七把世子殿下扶回座位,躬身喂了口茶,轻轻替殿下按揉着太阳穴,低声劝道,“殿下,回去睡一会吧。”
李苑打了个呵欠:“没事,等钟离老将军平安归来我再去歇着。”
意外地没听见一声顺从的“是”,影七沉默站在李苑身后,继续给主子按揉,缓缓把内力输入李苑体内,为世子殿下缓解疲惫。
这月刚刚收到梁霄从越州托人带来的家书,说老王爷一切都好,勿念。李苑掀开棉帘,望了一眼皑皑雪境。
“九月初六了。”他笑了一声。
世子殿下二十四了。
李苑牵起影七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让他摸着自己心口的一面护心镜。当初小影卫单纯懵懂,把自己最珍贵的百年玄龟心甲都献上来作世子殿下的生辰礼。
他期待着渴望着能唤起影七的记忆,他就想问问影七,是不是他哪儿做的不好,让影七觉得爱腻了。
影七怔怔看着世子殿下令人心疼的眼神,从李苑掌心里心虚地抽回了手:“属下去给您换壶茶。”他指尖微颤,捧起茶壶落荒而逃。
李苑叹了口气。
他指着地图对李沫道:“我们已经跨过三岭,现在接近了巴宰木族领地,雪原领主泰里性情阴狠顽固,恐怕不会同意言和,不知钟离将军如何应对。”
“一场硬仗,干吧,咱们找个机会出去,既然来了就没有不上前线的理儿。”李沫起身溜达了一会,靠到李苑身边,随手把一把葡萄皮扔到十步开外的果盘里,毫厘不差。
“苑儿,你家就你一根儿独苗,干嘛喜欢男人呢。”李沫无所事事盘腿坐上李苑的书案,回头跟他闲聊。
“你管得还挺多。”李苑把坐在自己书案上的大苍蝇扫到一边,“下去。”
李沫道:“关键他好像还不怎么喜欢你。”
李苑有点扎心,烦躁地合上了地图。他确实觉得影七最近对自己好冷淡,就像自己是什么令他避之不及的猛兽。
“他从前不这样。”李苑趴在书案上,把头埋进臂弯里,闷声道,“当初我见他的时候可乖了,还给我送紫薯馒头吃,还给我试毒,又怕我,我碰到他还会害怕得发抖。”
跟李苑聊天就不能把话头扯到影七身上,不然就打不住了。
李沫没避之不及,反倒听得挺认真,时不时接一句:“然后呢。”
李苑难得找到听众,把果盘拉过来放在两人中间,一边吃一边讲:“当时他以为我跳崖了,跟着一块跳下去,没想到我在底下的石台坐着,跳下来以后自己先脸红了,你不知道他那个懵懵的表情多可爱,当时我都要把持不住了。”
李沫坐在书案上,搓了搓脸:“我之前也有个暗卫是这样的,我抽他,骂他,他还是常常拿着他觉得好吃的东西跑过来给我。有时候被我抽得站不起来,就自己爬到住处窝在被窝里哭。”
“你怎么知道。”李苑剥着葡萄问。
李沫摩挲着食指上的焰纹指环:“我待着没事儿,去看了他一眼,那小崽子受了大委屈,躲在床角不敢看我。”
李苑笑笑:“是暗喜?”
李沫扯了扯嘴角:“不是。我给了他一个任务,他没活着回来。暗喜暗悲把他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具尸身,被虐/杀得支离破碎,手段残忍且疯狂。”
李苑脸色一沉。
“我已经死了六个暗卫了,他也没什么特别的。”李沫垂着眼眸,指尖捻着葡萄皮的汁水,再把沾到指尖上的颜色抹在纸上,“身为暗卫,技不如人,护不住自己,怨谁?”
“苑儿,你长这么大,顺风顺水,养在王府大院里没吃过什么苦。”李沫道,“你觉得你隐忍你意难平,但至少在你煮酒烹茶逛窑子的时候,我亲眼看着我的暗卫一个一个死在我面前,我不曾有一日比你过得好。”
……
两人都不说话了,营帐里突然安静,一阵沉默。
李苑道:“小嫂子命大无事,只要你去给镇南王正谋反之名,其余种种我可以既往不咎。”
“这是在给我台阶儿下?”李沫哼笑,低头摩挲着指上的焰纹石戒面,“说实话我想下这个台阶。但是我不能。”
李沫擦了擦手:“我就这么狠毒,随便骂。可惜我这条命,从来就不是自己的,没他妈为自己活过一天啊。”
话不投机,李苑懒得再答。
李沫道:“这次出征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说到做到,但若回了朝,那道密旨没了效用,届时我有多狠毒可就说不准了。”
“好。”李苑轻描淡写应了一声。
帐帘被猛然掀开,谈苍云慌张冲进来禀报:“殿下,前线传来消息,我军被巴宰木族兵将重创,钟离老将军和南将军重伤被困,亟待救援!”
李沫倏地站起来,眼睛瞪大了,拿起鹿角弓匆匆出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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