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九节 阿细(1 / 2)

磐石寨大军攻陷方谷城的时候,阿细最初想要反抗,但她发现只要服从命令,这些牛族人就不会滥杀的时候,阿细选择了服从,带着老娘和三个弟弟一起投降。

现在的生活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没有想象中投降者的屈辱,也没有看押人员的恶语相向,更没有老兵们常说种种对女性的暴力与蹂躏……恰恰相反,每天配给的食物都很多,种类也很丰富。

面饼和鱼汤,腌肉和杂粮粥,烤鱼加上酸白菜,甚至还有少许的苹果干。

如果换在方谷城,即便是在重大的节日也不一定能吃到这些。

阿细明白付出与得到之间的道理,但她从未想过如此丰得到盛的食物仅仅只要付出力量。

下矿井挖掘泥炭,上山砍树,用藤条编制各种器具,帮着铁匠们把矿石炼成钢铁,砸石头修路,建造房屋……磐石寨里的工作太多了,管事的牛族人对女人给予优待,让她们优先选择工作项目,最苦最累的重活由男人承担。

听说,这是寨子头领天浩的命令。

阿细见过那个人。

在方谷城的时候,他坐在高台上,冷酷又凶狠,活脱脱就是一尊杀神。

在这里,他脸上随时挂着微笑,无论见了谁都彬彬有礼,态度温和。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阿细打死也不会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豕人心目中的男子汉,是伟大的战士,是只身肉搏暴鬃熊,靠着双手就能撕裂黑嚎狼的壮汉。高大、魁梧、身上肌肉结实得如同钢浇铁铸,那样的男人才有女人喜欢。就像阿细死去的父亲,很多女人都心甘情愿倒贴着给他生孩子。

知道阿依是天浩的女人后,阿细看待阿依的目光充满了鄙夷。

那女人腿脚细得像麻杆,腰身更是细的双手一掐就能合拢,浑身上下看着没多少肉……这种货色,恐怕扔到山上连野狼都懒得下口,估计身上就裹着一张皮,里面全是骨头。

唯一的优点,就是皮肤很白。

偏偏她还怀孕了,肚子里是天浩的孩子。

磐石寨的原住民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但包括阿细在内的新来豕人却觉得不可思议,难以接受。

阿爹在世的时候,经常对阿细说:“吃多了肉就会觉得腻,会想着吃些野菜换换口味。”

来到磐石寨以前,阿细从未有过吃肉腻味的感觉。她觉得阿依与天浩之间的关系应该就是这样:身为头领,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他偏偏选了一个在所有人看来最丑的,也许、大概、可能……真的是想要换换口味,尝尝鲜。

但是有一点必须承认:阿依是个好女人。

她经常带些食物来到阿细家里帮着做饭。阿依炖的汤滋味儿鲜美,阿细从未想过区区一条鱼居然能在她那双手里变出如此之多的花样。有煎的,有炒的,还有用腌肉和酸菜一起炖煮,汤浓肉鲜的做法。

她教会了年老力衰的阿娘编制藤筐,教她纺线,还让人帮着做了一架织布机。阿娘现在提起阿依就赞不绝口,说是再过一段日子就能自己织布,等到明年冬天,给姐弟四个每人缝一套新衣裳。

三个弟弟都很喜欢阿依。她口袋里总能掏出一些苹果干,这东西没有任何小孩子能抗拒。阿依告诉弟弟们要遵守规矩,除了平时安排的活儿,还得到祭司那里上课。

这在阿细看来是不可想象的。方谷城也有祭司,但那些人从未像磐石寨这样公开给孩子们上课。阿细知道那些刻在泥板上一道道的线条图案叫做“文字”,可她一个也不认识,那是专属于祭司和官员们的专利。

从恐惧到不安,从仇恨到心甘情愿接受,直到现在安安心心成为磐石寨的一员,阿细心里甚至有些欣喜。

在没人看到的夜晚,她主动用刀子割破手掌,对着冥冥中不知道是否真能听见祈祷的神灵,发下自己的血誓。

我愿意成为牛族人。

那天晚上没有下雪,清朗的天空中漂着一轮月亮,弯弯的,像只小船。

阿细用指尖轻轻触了一下自己的獠牙,笑了。

这是个好地方。能吃饱,有活儿干,还有男人。

是时候找个强壮的男人一起生活,该结婚了。

……

豕族女人属于雷厉风行的行动派,与文明时代喜欢用各种方法试探男人,看看他们是否对自己真心,同时还要考虑房子车子票子家庭情况种种因素的玻璃心女青年根本是两种生物。

阿细第二天就跟镇辉好上了。

他是双堆寨过来的豕族人。镇辉有着浓密的体毛,尤其是后颈,黑压压一大片,就像野兽的鬃毛。皮肤很黑,很强壮,尤其是从唇边凸起的那两颗獠牙,形状非常好看,有种令人心动的暴力之美。

阿细与一群女人上山砍树,路上遇到前往矿山的一群男人。镇辉冲着她吹了声口哨,阿细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等到工作结束晚上回来,阿细来到镇辉住的屋子外面,刚好他抱着一筐泥炭往房间里走,阿细随口问了一句:“白天的时候,你什么意思?”

镇辉盯着她看了几秒钟,什么话也没说,扔下手里泥炭筐子,一把攥住她的手,两个人来到屋子后面……于是,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就这么简单,就这么普通,就是这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阿细觉得镇辉大概是自己生命中永远存在的那个男人。

仅仅过了一天,她彻底改变了这种想法。

镇辉其实很懒:如果不是牛族人用刀子威逼着他,这家伙恐怕连手指头都不会伸一下。

镇辉其实很馋:他一口气吃光了阿细全家当天配给的腌肉,还抢走了阿依送给三个弟弟的苹果干。

阿细知道自己看走了眼,但这不是她的错————父亲死得早,老娘是个没见识的,他们谁都没有给阿细上过感情课,她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伴侣,甚至不知道男人有种可怕的本领叫做“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