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迦，等等我……”</P>
这样的回忆令人并不好受，像是梦魇般缠着人的神志，让人不得出离，脑海中弥留的画面，都是他跪在那浑身是血的模样。</P>
鹿忧的呼吸陡然变得沉重，十分不安地呢喃呓语。</P>
夜深人静，殿中明亮的烛火都已被侍从撤下，唯有一盏透亮的琉璃灯盏泛着微光，香炉里的药香萦续，升起时被月色搅乱，映在殿中垂落的白纱上，如梦似幻。</P>
檀迦将不安的人抱入怀中，伸手抚着她的后背，轻声回应她：“我在这，玉腰奴，我在。”</P>
“我一直都在等你。”</P>
“一直都在等……”</P>
他醒来后便一直守在这，身体已然乏累，用药之后，更是倦怠不堪。可榻上的人睡得极不安稳，反反复复的梦魇，令她整个人都不安地蜷缩在他怀中，手指死死攥住他的，泪水也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P>
他心疼难忍，根本无心睡去，身体上极致的疲累，也抵不过抱着这个人时心中片刻的安稳，索性便将人更加用力地拢住，一遍一遍地回应着，不厌其烦地出声轻哄。</P>
“玉腰奴，睡吧，睡吧……”</P>
“我在这，我守着你，别害怕……”</P>
“等你身体好了，你想去哪，我都随你去……”</P>
“我永远不会再离开你……”</P>
鹿忧靠在他怀中，听着那哄孩子似的语气，艰涩的“嗯了一声。</P>
被人揽在怀里，耳畔的心跳是那么的清晰，震撼，仿佛那些不为人知的，最为隐忍的感情都倾泻其中。</P>
听见她的回应后，哄她的声音停顿了下，拍在她后背的手也不动了。</P>
她试着仰起头想看清他的脸，却被他伸手扣住后颈，用了力道，拥得更紧了。</P>
黑暗之中，他将人死死抱在怀中，呼吸凌乱到毫无章法，连声音都带上了难言的哽咽。</P>
半晌，他才垂首，下颌更为亲昵地贴近她，握着她的手轻抬，随即在她手背上缓缓落下一个轻吻，带着十足的珍爱。</P>
明明她才是被抱在怀中的那个，可他的姿势却更为脆弱，更为贪恋。</P>
他一遍又一遍的确认：“玉腰奴？”</P>
鹿忧点头回应着，嗯。</P>
檀迦道：“是我的梦境吗？”</P>
她摇了摇头，不是。</P>
靠着的胸膛不再轻微震动，他屏住了呼吸，颤抖着又问：“是你？”</P>
她复又点头，是我。</P>
我真的回来了。</P>
这不是你的梦。</P>
檀迦眸光微阖，呢喃道：“我梦见了你很多次，可是你一次都不愿理我，也不愿回应我，我怕你生气，只敢这样抱着你。”</P>
“可你的身体好冷，我怎么都暖不起来，一直都那么冰冷……”</P>
这一刻，竟不知困在梦魇中的就是他还是自己。</P>
鹿忧在那样的呢喃低语里，感受到他的痛苦与惧怕，太冷了，冷的就如同一场漫长的，永无尽头的凌迟之刑，他甘于困在其中，在深重的苦难里，只奢求尝到拥抱挚爱的一丝甘甜，。</P>
檀迦似高山磅礴的雪，又似碧波浩渺的湖，日升月落，在那漫长的等待里，从见众生无悲无喜，到如今苦苦痴等一人，岭雪化去，他曾经所有的风华似乎都被岁月掩埋了，可即便如此，他的眼底依旧怀着一丝如水般的缱绻温柔，那是独属于一人的，独属于他的私心。</P>
情似江水，却比海浩瀚，他始终只绕着一个人流淌，平静过，亦呼啸过，鹿忧无法不沉迷在这样的深情里， 她靠着他，听着他低念的嗓音，一颗酸涩的心都渐渐停泊下来。</P>
“你别再这样冷落我。”</P>
鹿忧张唇想唤他，却难以发出声音。</P>
檀迦垂首，温柔地捋着她披散的长发，似安抚，又似后怕。</P>
房中静默，好半晌，才响起了他的声音，微不可闻。</P>
“对不起。”</P>
鹿忧茫然。</P>
什么？</P>
檀迦望着她苍白消瘦的脸，喉间滚动了许多下，声音压抑到了一种极致，十分低沉，带着难言的愧疚与悔意：“我不该忘了你，就算喝了药，也不该忘记……”</P>
“我没有再第一眼就认出你。”</P>
那些重逢后的相见，每一眼都化作了后来失去她的钝痛，在无数思念她的日夜中，剖析啃噬着他的血肉。</P>
“玉腰奴，对不起……”</P>
他重复着，向她诉说，呢喃了千万遍的歉意，都难以抵消他此刻看着爱人苍白面容的那抹剧痛。</P>
“对不起。”</P>
话音落下，鹿忧陡然红了眼眶。</P>
她下意识地想说，是自己欺骗了他，是她瞒着他，让他喝下了忘情的药，所以，哪怕后面面对他诸多的冷漠与疏离，她都从未生过责怪的心思。</P>
尤其是后面，当她亲眼看见檀迦为自己疯魔，流尽眼泪的模样，就更加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可哪怕重来一次，她依旧会那样选择，因为她不想让他就那么死去，即便让他忘记。</P>
这一切，又怎么会是他的错……</P>
鹿忧抬头，迎上他的目光。</P>
光线黯淡，他整个人的神情都笼在阴影里，一时出神，被她挣开紧握的手。</P>
她抚摸着他的脸，在那样的深情里无力招架，缓缓开口，告诉他自己的思念，她一字一顿，努力地想让他听清：“想……你……”</P>
“檀迦，我……很……想……你。”</P>
喉间溢出的声音，不是那么婉转动听，反而带着金属的粗糙感。</P>
鹿忧咬了咬唇，没有再发出声音，只是用唇语无声重复。</P>
他一动不动，浑身僵硬。</P>
鹿忧焦急地用手捶了捶他的胸口，最后拳头落入温暖宽大的掌心。</P>
他另一只手攥住她的肩膀，撑着她的身体稍稍退开些距离，随后弯身，视线与她齐平。</P>
覆在眼上的白绫被缓缓扯下，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似月华般无暇，这么近的距离，她借着光，看清了他墨眸里泛起的涟漪，以及无限的爱恋。</P>
他就这样静静地与她对视，许久之后，才抬头，极为怜惜地吻了吻她的额心，随后将人搂在怀里，靠在她耳边轻轻又道：“玉腰奴，我想你……”</P>
他一字一句地重复着：“我很想你。”</P>
鹿忧心底陡然生出无限的酥麻之意，心口像是被人用羽毛轻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