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迦阖眼，靠近她，额头相抵。</P>
他重复呢喃：“没有，没有不要你……”</P>
鹿忧看着他这副模样，泛起的心疼几乎要溺毙了她。</P>
她的双手从束缚中解脱，缓缓抚上他的脸颊。</P>
这张容色无双的脸，被折磨得连血色都失尽了。</P>
她不再哭，而是朝着他露出一抹笑。</P>
他眸中的莲华盛放，容色瑰丽。</P>
鹿忧吻了上去。</P>
她想告诉他，没关系的。</P>
他就算不要她，她也不会生气。</P>
她知道他所肩负的一切，知道他内心的纠结，她不会怪他的。</P>
是她，如果一开始，她选择不靠近就好了。</P>
为什么非要让他动心，为什么非要把他拉到这贪嗔痴毒深重的尘世。</P>
他如今这般痛苦，都是她。</P>
错了，全错了。</P>
眼泪划过时，唇齿间是苦的。</P>
她双手抵上了他的肩膀，感受到身后揽着自己的手，不断用力。</P>
这些时日的所有，倾注在此，她察觉到了他的难过，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一遍一遍去安抚。</P>
房中的烛火旖旎暧昧，明明是这般温情的时刻，却又透着淡淡的悲凉。</P>
鹿忧最后抱着他，埋首在他肩颈处，伏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P>
檀迦失神片刻，回过神来后，心神猛震，眼底隐晦地碎光泛起涟漪。</P>
她的语气温柔到了极点，一如这个人。</P>
她问：“檀迦，你想要我什么时候离开……”</P>
檀迦怔怔地抱着她，喉间猛地发紧，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P>
那一瞬间，他甚至连呼吸都忘了，可揽着她的手，却仍在无意识地收紧着力道。</P>
墨眸中有什么情绪不可遏制的翻涌，尽显狼狈无措。</P>
她很聪慧，他什么都瞒不过她。</P>
她都知道，却不过多追问，甚至自己早就做好了随时离去的准备。</P>
即便到了现在，她也只是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离开。</P>
不问缘由，不多纠缠。</P>
檀迦缓缓闭目，唇边泛着苦笑。</P>
“公主，我……对不起你……”</P>
“没有，你没有对不起我。”</P>
鹿忧撑着他的肩膀稍稍退离，红着眼与他对视，半晌，才伸手抚上了他消瘦的脸颊。</P>
“我都知道，我都愿意。”</P>
僧人动情，本来就是身心皆受尽折磨的事，因为他们无法像世俗中的人那般去爱，束缚在他们身上的东西太多太多，这种桎梏，在他身上尤为更甚。</P>
他本是无欲无求、高高在上的佛子，如今，却因为她，将这世间苦楚尝透了个遍，历尽情爱之苦，还是觉得，亏欠了自己。</P>
鹿忧扯唇朝着他笑笑，眸中泪花浮动，道：“昨晚，你站在禅室外，明明已经伸手，却始终没有推开那扇门……”</P>
“我就站在那扇门后，看着你。”</P>
她一直看着，他站在无边的暗夜里，受着身体的反噬，她当时想推开门去问他，可见他伸出又克制收回的手，她却步了，她想：他应该不想让自己看见他那般模样。</P>
所以她没出去，后来坐在禅室想了一夜，想明白了，她是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心疼，他既克制着与自己不相见，她就主动离寺。</P>
檀迦失神地望着她，听她说起昨夜的事，眸光浮动。</P>
鹿忧指尖临摹过他的眉眼，轻声道：“我想了一夜，后来我想明白了，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接受。”</P>
只要他开口，她就会离开。</P>
“你是佛门最出色的弟子，有自己坚守的道，如果佛法与我不能两全，那就舍了我……”她低首，将脸贴在他的心口处，听着那里的心跳，顿了顿，继续道：“檀迦，我不想用情爱绑着你，拉你堕入这红尘，我希望你渡过这情劫，修行菩提，证果成佛。”</P>
她说着，复又仰头看他。</P>
目光落在他的下颌，扫过他苍白的唇，最后落在那好似聚着山川万物的眉眼。</P>
佛为她低眉，她入了那样的眼中，便是一刻，也是足够。</P>
檀迦垂眸，止水翻涌，半晌，才伸手抚上了她额间的红莲。</P>
如果真的那么简单就能舍下，那芸芸众生，皆可修得。</P>
他沉默良久，视线落在她脸上。</P>
烛火的光燃烧得明灭，摇曳间正好落在他出尘的面容上，映出眼底细碎的光影。</P>
一个人的心，不能皈依太多。</P>
他二十几载的光影，曾皈依佛，皈依法，可此后，他只想顺应自己，皈依一人。</P>
檀迦的心，只会皈依你。</P>
他成不了佛了。</P>
这些话，他缄默于心，面色重归清冷镇定，只是静静与她对望。</P>
鹿忧被那眼中的情绪所震撼，心口微窒。</P>
他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同她说了。</P>
鹿忧眨了眨酸涩的眼，神情柔和下来，缓缓道：“其实我不信神佛的。”</P>
檀迦目光微顿。</P>
鹿忧笑了笑：“但我信你。”</P>
“佛法总说众生皆苦，可众生苦的时候，他们从来不会显灵。”</P>
她说着，话语停顿片刻，随即目光变得温柔而又坚定，道：“神佛不会，但你会。”</P>
这样的话，她从来没说过。</P>
她也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她不信神佛，但此刻，她说出来了，告诉他：他是她唯一的信仰。</P>
檀迦看着她，黯淡的烛火映在苍茫地瞳孔中，好似缀亮了一丝光点。</P>
鹿忧手摸索着，寻到了他掉落在衾被上的佛珠，随后在他怀中坐起身，认真得将佛珠缠在他腕间，做完后，又将自己手腕上缠着的菩提和他抵在一起。</P>
余光瞥见他腕骨处系着的红绳，她眼尾虽红，却染着柔和的笑。</P>
“结果是什么不重要了，重要的，我们已经得到了。”</P>
檀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指尖微蜷。</P>
“它在，我就在。”</P>
“公主……”</P>
鹿忧见他怔愣，状似玩笑般，道：“若你真的觉得亏欠我，那边便答应我一个要求吧。”</P>
檀迦看着她，轻轻地“嗯”了声。</P>
鹿忧重新伸手抱住了他，脸埋在他颈边，唇边的笑意散了。</P>
她道：“我现在还未想好，待我想好了同你说。”</P>
檀迦没有作声，护住了她，冰凉的手指插入了她的发间。</P>
鹿忧同他抱了会，突然想起什么，捧住了他的脸，问：“你今夜赶来，是不是没有按时吃药？”</P>
檀迦摇头道：“我没事。”</P>
鹿忧眸光一黯：“蛊毒发作，是不是和我有关？因为这件事情，让你思虑过重？”</P>
檀迦伸手扣住了她的肩膀，淡声道：“和公主没有关系，我很快便会好的。”</P>
鹿忧直直地看着他，心中酸涩别开了脸。</P>
骗子。</P>
明明就很不好。</P>
生怕她知道了，会伤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