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事，有求就必有苦。</P>

他贪求于她，所以苦。</P>

他无所求时，她便不会再苦。</P>

可他活着，便会渴望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妄念去接近她……</P>

他已经要控制不住自己了。</P>

那些呼吸交缠的放纵，那一吻，早已不是他丧了理智，而是贪嗔缠人,欲壑难填，是他的那些爱欲作祟。</P>

爱为网，能为众生障。</P>

如今他业障深重，已经到无法控制的地步，她在身侧一日，业障便会加重一分，直到他彻底被其蛊惑，将她据为己有，真碰了她，那便是真的将她拽入了地狱。</P>

她还有那么长的一生要走，他不能这么自私。</P>

至少，相伴的这些时日，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P>

檀迦抬眸望向房中，良久，身形才微不可见地晃动了下，似要栽倒。</P>

参禅连忙上前搀扶，却发现他的手早已冰凉，神情暗含痛苦。</P>

他紧张道：“佛子……您切莫思虑过重。”</P>

以一个世俗男人的心去爱，注定忧思不断，更何况他心中早已积郁,体内的蛊毒也发作得愈发频繁，这般下去，怕是佛陀也难拯救。</P>

只有公主在他身侧，才能令他宽慰。</P>

参禅心情复杂，道：“日后，我定会命麒麟卫好好看护着公主，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P>

檀迦看向他，眸底苍凉，道：“不必多言。”</P>

他已经做了决定。</P>

参禅鼻尖酸涩，不敢再劝。</P>

或许佛子与公主情分，从一开始便是无解的死局，以往佛子贪念情浓，还会想留着公主，可昨夜那场大火，浇灭了他残留了那一丝侥幸，他不敢再贪求公主留下了，爱意深重的后果，便是带来灭顶的绝望。</P>

“佛子，您体内气息不稳，回寺中静养吧，等公主醒了，我会吩咐净思来报。”</P>

檀迦这才收回视线，强压下喉中的腥甜，淡声吩咐：“不要告诉她。”</P>

“是。”</P>

参禅应下。</P>

……</P>

鹿忧再次醒来，旁边守着的轻袅喜极而泣。</P>

“姐姐，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P>

“我没事。”鹿忧轻声道，“你没什么事吧？”</P>

轻袅眼眶发红，摇摇头：“我没有受伤，倒是姐姐，后背伤得很严重，不过我已经吩咐过御医了，让他们用最好的药来医治你，绝对不会让您留疤的。”</P>

她说着抹了抹眼泪，又自责起来。</P>

鹿忧静静听着她哭诉，忍不住喉间的干涩之意，低低地咳嗽起来。</P>

“咳咳……”</P>

轻袅自责的话顿了顿，猛地起身，回来时，身后跟着几个提着药箱的大夫，他们为鹿忧把完脉，互相讨论了番，有些不敢相信。</P>

昨日气血亏虚之症，身体在一夜间竟神奇的恢复如初，他们从未见过此等奇事。</P>

轻袅问：“如何？”</P>

医者恭敬回道：“这位姑娘的伤……已无大碍，后背上的伤只需按时涂抹药物，不过几日便能好。”</P>

“当真？”</P>

“不敢妄言。”</P>

鹿忧皱了皱眉，随即想到自己体内有千叶莲华，加上檀迦为自己寻来的奇茸菊，好得这么快也就不意外了。</P>

轻袅倒是半信半疑，不过见她没事还是真的开心，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随后吩咐着楼兰去准备膳食。</P>

她上前掀开纱幔，给鹿忧换过药后，坐在榻边，和她说起昨夜的情景，告诉她昨日她昏迷之后，可吓坏了不少人，就连佛子……要不是周围人多，佛子估计要亲自上前将她抱走了。</P>

鹿忧沉思片刻，问：“百姓没有察觉出什么吧？”</P>

“没有，他们都只知道跪在地上，求佛子救命，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细节。”</P>

“那就好。”</P>

她心中这才松了口气。</P>

轻袅皱了皱眉，忽地感慨道：“姐姐，突然觉得，你与佛子当真很苦。”</P>

那种明明相爱，却又不能让世人知道的苦，生怕多靠近一分，都会给对方带来伤害，两个人都是这样。</P>

若换做她，定不能接受，她也不理解为什么佛子不能为了姐姐还俗，但昨夜檀峥对她说的话，却让她明白了。</P>

他说，作为旁观者，无论怎么猜想，怎么言说，对佛子与姐姐的这段感情都无法感同身受，他们真的相爱，旁人又怎知他们幸不幸福。</P>

轻袅觉得， 他说的对。</P>

爱的人陪在身侧，他们是幸福的，但同时，不能光明正大的拥有彼此，也是悲苦的。</P>

轻袅面露心疼，没有再说，正巧这是楼兰端着膳食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和尚。</P>

鹿忧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看着净思问道：“净思，你怎么来了？”</P>

净思担忧地问候了几句，想着自己来这的目的，便要告辞：“公主醒来，我便要回寺中交差了。”</P>

“佛子回了寺中？”</P>

净思点了点头。</P>

鹿忧脑中浮现他带着血丝的眼，轻声嘱咐：“你替我与佛子说，要他好好休息。”</P>

“净思明白。”</P>

他应着，合掌离开，寻医者问了鹿忧的病情后，才回了大昭寺。</P>

寺中的钟声悠远，一路传到禅室，参禅早就在外面等候了，见他归来，上前询问了几句。</P>

等到净思离开，他才转身进入禅室。</P>

檀迦正跪在佛龛前，闭目诵念着经文，从公主那回来后，半分都不曾停歇。</P>

参禅将净思带的话转达，道：“佛子，公主醒来了……她让净思给您带话，嘱咐您好好休息。”</P>

檀迦缓缓睁眼，看着佛龛，半晌才问：“她如何了？”</P>

“净思说，公主看起来好多了，他去时，公主正准备用膳食，后面他也去问过御医了，御医说公主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P>

檀迦淡淡得“嗯”了声，没有下语。</P>

参禅担心他的身体，拐着弯地劝说：“佛子，您还是休息会吧，公主那般聪慧，见了您怕是会瞧出端倪的。”</P>

他的面色僵白，并不比病重的公主好上多少，这样执着地跪在佛前，像是在请罪般折磨自己。</P>

从未想过，佛子会有一日，为爱业请罪，如果不是真的绝望，如果不是真的无能为力……</P>

佛龛中的法相面容慈悲，静静地看着他挣扎时，神情没有悲悯，只有冷漠。</P>

参禅不忍再看，双手紧攥成拳。</P>

就在他要离去时，忽地听见了背对着自己的人开了口。</P>

“我今夜不去，你去告知一声，别让她等我。”</P>

语气尽是疲倦，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P>

参禅暗叹口气，无奈应声：“是。”</P>

檀迦又吩咐了几句，随后示意他出去。</P>

参禅才离开，将门合上。</P>

外间淅淅沥沥地开始下着雨，参禅望着朦胧的天，突然觉得那些钟声是前所未有的沉重。</P>

每一道都是无声的枷锁。</P>

他真的很想不管不顾地冲进去，告诉佛子：“还俗吧……”</P>

就这样和公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