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侍者正磕磕巴巴地说起元帅亲自挑的那瓶酒:“那位客人挑了一瓶霞多丽——”
观良理清思绪,转头看向岚:“带我去那个洞天。”
侍者骤然被打断,猛地顿住,不说话了。
岚缓缓摇头:“我没有权限。”
观良在心里冷笑。
那个洞天是元帅特意让星神构造出来的。
没有权限?骗谁呢!
他看向抖如筛糠的侍者,不耐道:“医生呢?”
医生双腿打颤,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来。
“那位、那位客人找上我,问了我几个问题。”
“他问,维持人体基本机能需要多少血液。”
观良只觉得气血上涌。
“还有呢?他还问了什么?”
医生磕磕巴巴道:
“他、他问,在不影响身体状态的前提下,最多能抽多少毫升血?”
见观良额角青筋直跳,医生连忙道:
“我说,只要是抽血,都会影响身体状态,例如会头晕、心慌、短暂性晕厥……这些不良反应是不可避免的,如果剧烈运动的话,状况只会更糟糕。”
“之后,他问我,如果抽血后想要恢复到之前的状态,要等多久……”
医生顿了顿,继续道:“按理说,仙舟人隔天就恢复了,可我看那位客人脸色不太好,我……骗了他,说需要一个月。”
“他说,时间太久了。”
观良听不下去了。
元帅觉得自己等不下去了。
观良闭了闭眼,竭力控制自己的语气:“然后呢?你抽了多少毫升的血?”
医生小心翼翼地看了观良一眼,放低音量:
“几十管吧,差不多一百毫升。”
观良深吸一口气。
医生竭力为自己辩解:“听起来很多,但其实没多少啊!一般住院检查都是十几管——普通人抽两百毫升都不会有问题的!”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哦、当时那位客人,还让我妥善保管,说之后会有人找我要——”
观良想,元帅,你竟然能算到这一步吗?
人在盛怒之下,心情反而平复了。
他心平气和地问:“放哪儿了?”
医生忙道:“在医务室的冰箱里,现在就给您拿——”
观良揉了揉眉心,打了个手势,示意所有侍卫跟着医生,接着下达指令。
“处理干净——”
此言一出,岚无法再继续沉默下去了。
处理干净?只怕这些人都活不了了吧。
祂等一众人离开后,忍不住道:“你分明知道,他不愿牵扯到无关之人。”
观良冷笑一声。
“我倒是想问问,他一个重伤后刚痊愈、失血过多的人,跟着无名客折腾了二十天,又抽了一百毫升的血,竟然还能在您的眼皮子底下溜走吗?”
观良的语气阴阳怪气,还特意用上了敬语。
他怼完星神,接着计算时间,喃喃道:
“好在时间来得及,现在封锁星槎海,还能赶上……”
岚不紧不慢地说:“你没有封锁星槎海的权限。”
观良呵呵一笑:“星槎海?是,我是没有权限,可是那又如何?别说是小小的星槎海,就算是虚陵停摆一整天,所造成的损失我也赔得起!”
岚定定看着固执己见的观良,摇头叹道:
“你真的不知道他为何罚你吗?”
“他特意让「巡海游侠」撤回仙舟,就是不想等他离开后,牵连到他们,让他们被追责。”
“你是他的策士长,是与他联系最为紧密的人,他不想让你被将军们责问。”
岚语气认真:
“你现在该做的是,抹除你来过虚陵的所有信息,避免日后被其他人怀疑。”
“观良,不要让他的努力白费。”
观良沉默了。
他能不知道上司的用意吗?
观良回望岚,只觉得自己鸡同鸭讲。
只是他再无人能倾诉这些。
就比如华,对方表面不显,实则在他离开曜青时,仍在纠结元帅出席年会的服装,问他究竟该选波洛领结还是手打领结。
再比如一众同僚,他们为了给元帅和华准备生日惊喜,忙得不可开交。
观良无人倾诉,只好对着不懂人心的星神说:
“你不懂人性。”
“民愤是最难平息的。”
“你以为他还是那个被所有仙舟人称赞的元帅吗?”
“每艘巨舰上,有几千亿人口,哪怕是万里挑一的、毫无人性的疯子,数量也是惊人的。”
“如果这件事泄露个一星半点,别说是将军们了,哪怕是「帝弓司命」亲临都解决不了!你们分明有解决「魔阴身」的方法,为什么瞒着?”
他嗤笑一声:
“只是牺牲一个人而已,只是牺牲一个甘愿牺牲的人,就能救自己的父母、子女、亲人和朋友,你认为他们会怎么选呢?你敢赌吗?「帝弓司命」?”
观良嘴上这么说,但他知道最大的问题不是仙舟人,而是元帅本人。
他回想起元帅拿着手术刀,曾对他说出的那番话,只觉得世事无常。
谁能想到,是他活到最后呢?
对着岚,观良半真半假地说:
“你以为我是想拦着他吗?不是的。”
“我只是想让我的上司能留个全尸,到时候,为他举办一个盛大的葬礼,让他葬入至忠林、受后人供奉,最后再为他上香。”
观良站起身。
“我不会处理那些人,也不会让他的努力白费。”
他对着星神,露出微笑:
“说实话,我一直认为我的上司和神一样,没有人性,没有感情。”
“现在想想,是我错了。”
“我那努力把功绩加诸于「帝弓司命」身上的上司,可是个拥有人性、拥有感情的人类呢。”反观受人敬仰的「帝弓司命」呢?
观良神色淡淡,毫无对着岚指桑骂槐的负罪感,他不再看星神的表情,一边转身,一边撂下一句话。
“你就当我是在迁怒吧。”
与此同时,某个星球。
当羡鱼刻意落下玉兆,硬拉着阿基维利,避开观良和一众找寻他的云骑时,星神隐隐猜到了对方的选择。
祂试探着开口询问,挚友先是沉默,接着说:“阿基维利,我的朋友只有你了,我也只能信你了。”
星神瞬间明白了,祂瞪大眼睛,艰涩道:“挚友,你未免……太残忍了。”
羡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向祂道歉。
“……抱歉。”
阿基维利故作轻松地耸耸肩。
“哎,没办法,谁让你是我的挚友呢?”
祂摘下自己的帽子,不由分说地盖在羡鱼脸上。
羡鱼没躲,他像是安慰华那样,十分娴熟地安慰星神。
“阿基维利,你不会是在偷偷背着我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