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循心中一惊。</P>
他偷偷瞟了眼柳喜柳乐对此的反应，却看到她们一个收拾舆图，另一个则正在大口喝下皇后赏下来的茶水。</P>
仿佛刚刚，是王皇后从嘴里吐出了一条蛇，只钻进了他夏循的耳朵里。冰冷的鳞片刮过他的耳道，顺着他的脊柱缠绕下去。</P>
“吓到你了？”</P>
夏循忍不住抬头，只见王皇后正盯着自己，脸上是玩味的笑容。</P>
他连忙重振精神：“小的愚见，此计不妥。”</P>
“哦？”王青仪托着腮，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P>
“就算控制住宫中，还有前朝需要先打好招呼。”夏循努力让自己的说辞变得更委婉一些。</P>
现在这个皇帝就是靠逼宫上位的，更糟糕的是，他坐上龙椅后，居然先收拾了自己人，以此平息前朝的愤怒。搞得本来站中立的官员里外不是人不说，更让原本追随他的王家遭受重创。好在还有前朝有萧擎，勉强维持住了局面。</P>
这才几年又要这么来一遭，前朝的文武百官受得了吗？</P>
夏循觉得若是王皇后敢再来一次弑君登基，前朝的官员就敢抬出一个先太子的子孙来与王皇后对着干。</P>
又不是没有人打这个主意。</P>
夏循升了常侍，就有更多机会与官员们来往，多少听到了一些风声。</P>
“娘娘，杀一人容易，杀十人也不难。”夏循恳切道：“可也容易留下话柄。小殿下如今年纪还小，贵妃的孩子年纪也不大，一切还能徐徐图之。”</P>
“瞧把你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王青仪轻声一笑，“我就说句气话，就算我想做，我也没那个本事，王家也再没有这个本事了……”</P>
江家要脸，断不会跟着她做出大逆不道之事，至于那帮文官……</P>
“你在前庭行走，可听过他们怎么说雍州的事吗？”</P>
夏循苦笑：“多是不在意的。”</P>
“我就知道。”王青仪冷笑一声：“这些人，火不点到他们家的房顶，是决计不肯动手灭火的。”</P>
“倒是南宫尚书叹了一句。”夏循想起来，“他说，到底不如齐州治理得好。”</P>
“这个南宫越活越回去吗？”王青仪讥讽道：“雍州什么时候还能跟齐州比，齐州这些年好到连太后都有些坐不住，想上去讨一杯羹吃……”</P>
她抬起手，打量起她的珍珠戒指：“恐怕，京城出事，齐州都不会有事。”</P>
“这帮齐州人，就差拥兵自重了。”柳乐愤愤道。</P>
“那也是人家的本事，”王青仪说，“那也是皇上纵容的，留给他去头痛吧。”</P>
“再厉害，不还是要敬着娘娘。”柳喜奉承道，“云家那个，年年孝敬娘娘，可见他们是认小殿下为主的。”</P>
“小傻子。”王青仪随手捡起桌上果盘里的枣子朝柳喜扔过去，“与其说是敬着我，不如说是想把云晏连着萧家一起收拾了，才勉为其难地借我的势。”</P>
“娘娘，云家那位云晦会不会也想做一手遮天的权臣。”柳乐担忧道。</P>
“若只求这个，我倒不担心。”王青仪手里抛着枣子，“云翰林多聪明啊，这些年送进宫里的东西，要么是打着他夫人的名号，要么是打着他女儿的名号。就算皇上想起来追究，我也能推诿说是……亲戚来往……”</P>
当年在宫宴上，王青仪主动与文老板认亲的事，夏循还记得呢。</P>
“难道他也想把女儿嫁进宫里来？”柳喜咬了一口枣子，若有所思道。</P>
“就是不知道，他要什么，才是最有意思的……”王青仪打量着手上的饰品，不得不说，云家每次送来的东西总能送到她心坎上。</P>
“可惜了这么好的东西，季夫人居然不识货。”</P>
柳喜一脸茫然的看向夏循，完全不明白为何皇后突然感叹了这么一句。</P>
夏循也不知道，何氏与皇后密谈的时候，他在外头。</P>
柳乐轻轻咳了一声：“娘娘，依小的看来，那何氏并没有意识到您在暗示她，海洲云家也站在您这边。”</P>
“我也是这么觉得。”王青仪叹了口气，“我以为运河断了这么多年，她应该知道，如今南方的布料，多是走海洲码头进来的，进而也能猜到云家的态度。”</P>
她嫌弃地喝了口茶，又叹了口气：“今日是我犯蠢了，不该对牛弹琴。季忠把她留在京城，果然是嫌她帮不上忙……”</P>
王青仪把茶碗随手搁在桌上。</P>
“罢了罢了，左右我也是虚张声势，她没看出来也好，省得嚷出去，再惊动了萧擎，让云家再觉得是我急了。”</P>
“娘娘，季家收了萧擎送的人，恐怕很难拉拢了。”夏循提醒道。</P>
“收了萧家的，就不能再收王家的吗？”王青仪瞪了他一眼，“教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变通。不过是利益临时黏合在一起的同盟，你想把他们打散，他们只会黏得更紧，但若是你也以利诱之，只要价钱合适，他们就会自动离开萧家。”</P>
“娘娘教训的是。”夏循讪讪一笑，低头认错。他可不敢让皇后看出来，他其实是怕季家与皇后走得太近，暴露了他与季鸣鸿一直以来的联络。</P>
虽然可以用“打探三皇子与萧贵妃”的理由搪塞过去，但万一皇后娘娘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肯定就会知道他偷偷把宫里的消息传给云桐的事。</P>
夏循心中叹息，有钱能使鬼推磨，早些年他生怕皇后娘娘知道他有二心，可架不住云桐给的实在是太多了。</P>
不只是金银财宝和恩情，还有云桐的一句话：“换一个皇帝就要换一批宦官，但朋友只要认下了，就永远是朋友。”</P>
夏循被这句话打动了，将来十皇子登基，身边一定不止他一个常侍，太后也会有更多的人服侍，若是前朝有世家支持他，他在小皇帝身边也能更有底气去其他人争权。</P>
再说，云桐又不是要让他对皇后不利，只是互通有无，换些消息。</P>
“季家的事，容我再想想吧。”王青仪虽然这么说，却并不死心，“夏循，让你去送季鸣鸿，你还是要去送。”</P>
“是，娘娘，小的先试探试探他的态度。”夏循谨慎地道：“他与三皇子殿下的关系似乎并不好，说不定还有些回转的余地。”</P>
“这倒不重要。”王青仪从没把赵明瑜当成需要提防的对象。萧家如今全心全意培养九皇子赵明珹，萧琴儿甚至直接与赵明瑜把话撂下。</P>
赵明瑜没了夺位的心思，也就不足为虑。</P>
“你想办法问出季鸣鸿对季家是个什么态度，他对他自己的身份是怎么想的。”</P>
夏循想起季鸣鸿那众说纷纭的出身疑云，不禁暗自叫苦，这不是逼人往枪口上撞吗。</P>
“小的……竭尽全力……”夏循硬着头皮道。</P>
“他就交给你了。”王青仪说完，又开始交代柳喜柳乐别的事情。</P>
夏循偷偷松了口气，季鸣鸿擅自离京这事，他算是帮忙遮掩下来了。</P>
“柳喜……”</P>
“娘娘吩咐。”柳喜连忙道。</P>
可王青仪又摇了摇头：“算了，你先留在宫中吧，韫儿那丫头想你想得厉害，你多陪陪她，也好缓和一下江家的态度。柳乐，最近萧琴儿的侍女出入宫闱愈加频繁，你去查查萧擎又在打什么鬼主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