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P>
晏珣跟冯保在看戏。</P>
宁波有“港通天下”之称,市井繁华不在其他大城之下,城中酒楼歌舞喧嚣,说书、杂剧、昆曲……各家都有揽客的绝活。</P>
来两壶茶、要几样茶点,就能坐一整天,免费看戏。</P>
“今日演的是最新的一出《海刚峰密案录》?宁波府真敢演啊,也不怕松江徐家划船杀过来。”冯保惊讶之余,又笑着打趣。</P>
“你猜这酒楼的东家是谁?既然敢演,就不担心徐华亭问罪。说不定,徐华亭还得感谢有人帮他正名声呢!”晏珣捻了一颗蜜饯放进嘴里。</P>
台上演的是“杂剧”,很多台词为念白,又有表演者夸张的动作神态,观众看得入迷、不断叫好。</P>
只见其中一个抹着白脸的胖子大声喝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老夫乃前南京刑部侍郎徐陟!”</P>
“抓的就是你!”演兵丁的人大声笑道。</P>
“你们要造反吗?你们知道我兄长是谁吗?”</P>
“好叫徐老爷知道,朝廷给我们海巡抚下发了皇命旗牌,为的就是拿你们这些致仕、在籍的三品以上高官!”</P>
“海瑞不讲道理!”</P>
……</P>
清官拿贪官,喜闻乐见。</P>
可也有人笑不出来。</P>
宁波离松江府太近,近得许多士绅富户跟徐家很熟,是亲朋故交。</P>
“海瑞不讲道理”,不仅是台词,也是他们在心中默念的话。</P>
官员总会致仕的,一般的官场潜规则,只要致仕就是退步,相逢一笑泯恩仇。</P>
徐阶已经致仕,海瑞还追着穷追猛打,就是破坏规则。</P>
台上的戏子接着念对白,是徐陟弹劾徐阶,将家丑外扬,海大人秉公处理。</P>
冯保看得认真,半晌摇头说:“这个戏子扮得不像,徐陟不是肥头大耳。相反,他跟徐华亭一样,都是清瘦儒雅的。”</P>
“艺术需要。”晏珣漫不经心地说。</P>
华亭徐氏一众子弟获罪,但徐阶总算是保住晚节,以“教子无方”上了一道忏悔的奏折。</P>
到这一步就算是结束。</P>
最倒霉的是徐陟,被抄家了。</P>
对华亭徐家来说,虽然元气大伤,也算断尾求生。</P>
戏台上,扮演徐阶的老者念道:“你们打着老夫的旗号仗势欺人,才有今日之祸。你们被巡抚衙门判刑,也是罪有应得!”</P>
“好!这是大义灭亲!”台下有人大声说,“徐华亭没有为子弟求情,反而自愧有负皇恩,捐资建松江港,果然胸襟广阔!”</P>
“唉!徐华亭海内名士,拨乱反正为许多受冤之人平反,朝野都敬仰他的为人。致仕后却还受此一劫,实在让人叹息……”</P>
堂堂前首辅,文官集团的老大,竟然受此屈辱,引起一些官僚士绅的同情之心。</P>
兔死狐悲啊!</P>
连徐华亭都落得如此下场,何况我等?</P>
冯保听着四面八方的议论声,恍然明白晏珣说的“既然敢演,就不担心徐华亭问罪”。</P>
他小声问:“是谁排的戏?”</P>
“你猜?”晏珣笑眯眯地反问。</P>
冯保眼珠子一转:“不会是你,你没这个闲功夫。也不会是汪德渊,他还在广西呢!”</P>
想来想去,想不到谁这么不讲武德,编排在世之人。</P>
冯保再三打探,晏珣才低声说:“是徐璠,你绝对没想到吧?徐华亭和徐璠父子这一次,靠着捐资赎罪,有惊无险逃过一劫。”</P>
再看戏台上“徐阶”踉踉跄跄的步态,悲痛欲绝的眼神,冯保啧啧连声……高拱看到这出戏,大概能消气了吧?</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