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了一眼石桌上的酒壶和酒杯,平静的站起身,玄色的袍子随风飘荡,伸出手感悟着空气中腥甜的微风,轻笑道:
“起风了。”
站在亭口处的野狗道人点点头。
修为的日益提升,外加上跟随在柳鸢身边时不时受到的提点,让如今的野狗道人看上去顺眼了不少。
虽然骨骼并未过多的修正,但看上去也像是一名略显憔悴,但仍有几分清秀的老道人了。
个别时候,还是有点难看。
但总算可以拎出去转悠了。
而凉亭内,除了野狗道人和刚刚倒酒的秦无炎外,还有如今已经成为二阶高手的年老大。
年老大的独门绝技还算可以。
赤魔眼这一招,给年老大提供了一定程度上的战力,和其余几个水货的二阶完全不同。
也是炼血堂目前仅有的几个可以拿出手的二阶高手,具体战斗力,应该可以对标失去琥珀朱绫的苏茹。
年老大也是这次的副核心之一。
六千人来,三个副核心足够。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也为了把这场戏演的更真实一些,柳鸢还是把化名“小周”的萧逸才也带来了。
当然。
带萧逸才过来,也不单单是让萧逸才做个见证人。
凭心而论,萧逸才在炼血堂潜伏的这三年多,干的是真不错,虽然一开始存在束手束脚的情况,但在经过炼血堂半年的培育和教导后,外加上亲身实践,如今的萧逸才表现的很积极。
可以说,萧逸才目前只缺一个投名状。
只要有交纳这个投名状,就可以顺利成为炼血堂的中坚力量之一,哪怕在未来取代年老大这个炼血堂的副堂主,都未尝没有可能。
值得一提的是,炼血堂目前只有一名副堂主,但在未来,无论是秦无炎还是转变的萧逸才,都足以成为炼血堂的副堂主。
这也是陆渊留给两人的考核。
如果萧逸才加入,那自然更好。
如果萧逸才不加入,就可以把秦无炎纳入考核范围,如果秦无炎通过了考核,陆渊也不介意把炼血堂交给秦无炎。
毕竟,秦无炎很感激炼血堂。
这并不是炼血堂的功劳。
而是说,毒神做的太过分了。
给自己的弟子下毒,用毒药来控制秦无炎,可以说,秦无炎在毒神死后没上去补刀已经是最大的尊重了。
想要感激?
或者是想要让秦无炎重建万毒门?
想都不要想!
秦无炎算是被毒神坑怕了。
在毒神死后,见到炼血堂弟子的第一时间就跪地投降,而且还是当着所有万毒门长老和弟子的面投降。
可以说,是恨透了万毒门。
因此,陆渊从不怀疑秦无炎的忠诚。
或者说,他从不怀疑秦无炎的警戒心。
人,往往都是极度拥有某样东西,才回去追求完全相反的东西;拥有极度自尊心的人,反而想要让和他相处的人放开,而拥有疑心病的人,却总想要拥有一个可以绝对放心的人。
这就是人性的通病。
因此,秦无炎的警戒心很高。
所以,秦无炎才更渴望安稳的生活。
而秦无炎的优点,就在于谨言慎行。
面对柳鸢的感慨,秦无炎也学着野狗道人点了点头,却没吱声,而站在亭门口另一边的萧逸才,却是个开朗的性格。
但即便萧逸才再开朗,面对天音寺如今发生的这种惨况,还是感觉到了一阵阵的触目惊心。
而且……
这还是他们青云道子陆渊做的!
青云门这是打算做什么?
要和天音寺开战吗?
“可为什么我没接到任何消息呢?”
萧逸才下意识们心自问道。
但开朗的性格却不是担忧能改变的。
本着不明白就问的想法,萧逸才在沉默了片刻后,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虑开口了。
“天音寺,究竟做了什么事?”
“青云道子,为何大开杀戒?”
“还有之前那句话,给道子佛子送行。”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萧逸才一阵见血的指出了事情的核心。
秦无炎也很好奇。
年老大更好奇。
毕竟,除了野狗道人常年跟随在柳鸢身旁外,余下的这三人,要么就是有自己的任务,要么就是后加入进来的,对于事情的起因经过并不了解。
但野狗道人却很清楚。
对于这次前来的意义,也多少猜到了几分。
柳鸢没有回答这些问题。
只是站起身来,走到亭边,看着天音寺内部爆发出来的一阵阵气浪,感受着魔子路元这具分身目前的处境,漫不经心的对野狗道人点了点头。
野狗道人顿时领悟到了柳鸢的意思。
轻咳一声,澹澹的陈述道:
“这件事情的起因要追朔到五年前。”
“如今的话,应该算是六年前了。”
“主上可以推演天机。”
“当年,青云门所在青云山的山脚下坐落着一个小村子,具体名字我也没记住,只是知道被一个不知名的修仙者屠了。”
“青云门岂能吃这个亏?”
“于是,青云门就开始查找。”
“青云门里的那些首座和长老,可谓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在明面上,这件事自然是不了了之,可在背地里,青云道子陆渊那年下山,来万蝠古窟找主上,你们应该或多或少也知道几分。”
“但是,你们知道的也只是皮毛。”
“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
“我也是跟随在主上身边,才在那一次见到了青云道子陆渊,并从主上和青云道子的交谈中,听明白了一个大概。”
“坐落于青云山山脚下的那个小村子就是被天音寺的普智屠灭的,根据青云道子的分析和主上的推演,可以断定,普智是想着借鉴青云门的太极玄清道,外加上天音寺的大梵般若,试图窥探更高的境界,以至于达到长生不死的目的。”
“普智当时的状态很不好,受了伤,自然就被噬血珠里的杂念侵蚀了,产生出把大梵般若交给青云道子的师弟,然后借着草庙村被屠灭的机会,让这个青云道子的师弟加入青云门,借此实现意图。”
“当然。”
“普智自然是死了。”
“这个仇,自然也没法报了。”
“可普智的安排,哪里能逃得过青云道子那种人物的目力,在青云道子的师弟加入青云门当天,就被青云道子直接拉到一个地方拆穿了。”
“青云道子和主上不同。”
“青云道子不会推演天机,但青云道子敏锐的察觉到了师弟身上的佛门气息,以及挂在师弟脖子上的噬血珠。”
“后面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了。”
“这些年,青云道子的所作所为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至于魔子是如何知道此事,其实是主上告诉他的,因为当年魔子只是打算下山和青云道子一决高下,毕竟青云道子很少下山,机会难得。”
“而主上,也就顺口把这个消息告知了魔子,所以,青云道子第一次下山途中和魔子打的那一场,魔子根本没用全力,虽然道子也没用全力,但魔子还是退让了一步,没有消耗道子的法力。”
“这是魔子回来后和主上说的。”
“魔子也说过,他很敬佩道子的勇气。”
“至于佛子,这些年其实和主上也有过沟通和交流,对于当年的事情他表示歉意,但他也知道他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尽力的去劝说天音寺主持对青云门承认错误,哪怕不公布真相,也要敢于面对错误。”
“但从如今的结果来看,佛子的劝说显然是失败了,因此,这些年佛子才永远败在道子的手下。”
“佛子曾说过,他没什么能拿出手的。”
“他唯一可以拿出手的,只有自己身为天骄的声誉,所以,在面对道子每年下山前来问责时,佛子都会败退而归,而且是彻彻底底的失败。”
“天音寺毕竟培养出了佛子。”
“佛子也不可能真正放下天音寺。”
“所以,佛子也是夹在中间两为难。”
说到这里,野狗道人停顿了一下。
目光情不自禁的看向了天空,看向了弥漫山道的血紫色雾气,看向了天音寺上方泣血的异相,看向了亭子外不知道绵延了多少里的紫气,喉头微微滚动了一下,艰涩的补充道:
“这次来,主上应该是知道了什么。”
“青云道子的选择很正确。”
“他把天音寺崛起的希望掐灭了。”
“这是他临死前,唯一能做到的事。”
“而且,根据这些和尚的吼声,以及先前的交战声,青云道子在做这件事之前还抛弃了青云门的身份,这样,无论是失败还是成功,天音寺都无法拿这个身份当做借口去攻击青云门。”
“目前我唯一想不到的,就是谁能把青云道子逼到必死的境地,如果青云道子不是非死不可,他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动手,而是会继续打压天音寺。”
“而且,他也确实有这份能力。”
野狗道人说到最后,语气满是惋惜。
情不自禁的点评道:“虽然我一直认为正道的修仙者都不是什么好玩意,但像青云道子这样有血性的汉子,为了给百姓报仇而甘愿放弃一切的汉子,我还是很尊重他的。”
站在一旁的年老大目瞪口呆。
秦无炎也是面露感慨。
唯有萧逸才,愣愣的站在原地。
目光不自觉的颤抖,拼命压着眼中的水雾,旋即,就听见站在亭子边上的柳鸢轻声补上了最后一个环节。
“他是为情而死,主动求死。”
“一次误会,他看了一个女孩的身子。”
“那个女孩性格极其刚烈。”
“由于是误会,一开始,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认为如果不把此事说出去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毕竟,他也有师妹需要宠,不可能一心二用。”
“但那个女孩却只给了他一个选择。”
“在七脉会武上,分上下也分生死。”
“他不会对自己做下的事情拒绝承认,哪怕他很清楚,这是一个误会;而他又不忍心击杀那个女孩,毕竟,在这件事上女人通常都是吃亏的。”
“所以,他选择了求死。”
“因为,没人能打得过他,包括我。”
萧逸才的指甲已经刺进了掌心。
但柳鸢在说完后,却并没有转身,而是沉默了片刻后,从桌子上拿起酒,沉默着撒在了地上:“为两个值得我敬佩的故友故旧故敌送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