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过了两个月。</P>

李青在夏末种的永乐米结出棒子，一掐一股水儿，最适合拿来烧烤了。</P>

烤玉米很香，比水煮的要香多了，师徒俩蹲在地上，啃得津津有味儿。</P>

张邋遢丢掉啃完的棒子，舒服地打了个饱嗝儿，咂吧咂吧嘴，一脸满足。</P>

他双手撑着地，眺望远方，轻声道：“青子啊……”</P>

“嗯…”</P>

“为师走后，你就回去吧。”张邋遢平静说道，“你不是清心寡欲之人，需要待在人多的地方。”</P>

“师父……”</P>

“听师父的，这人呐，总得有个念想，有个羁绊，幸运的是…你有。”张邋遢欣慰道，“也多亏你有这些，为师不至于担心你；</P>

记着，莫把自己的过得太苦，要开心一些，幸福一些。”</P>

“幸福……”李青咀嚼着这个词，满脸茫然，“师父……什么是幸福啊？”</P>

张邋遢微微一笑：“人之一生，各个年龄阶段的幸福是不同的；</P>

幼年时，幸福可能只是一件东西，得到即幸福；青年时，幸福或许是一个目标，达到即幸福；老年时，幸福应该是一种心态，领悟即幸福。”</P>

李青眼睑低垂，失落道：“可弟子……无法领悟。”</P>

“这是因为你还年轻。”张邋遢温声道，“幸福没有高低贵贱，做什么让你感到幸福，就做什么。”</P>

李青默然点头：“弟子……谨受教。”</P>

张邋遢呵呵一笑，继而又觉心疼，抬手抚摸着他的脑袋，轻声道：“青子啊，这都快百年了，还不习惯吗？”</P>

“弟子……”</P>

“该习惯了啊…”张邋遢说。</P>

“嗯嗯……”李青嗓音哽咽，视线模糊。</P>

尽管早有准备，尽管知道这一天必然会来，但真当要来临之时，他仍是难以承受。</P>

“师父，你身体……挺好的啊！”</P>

“当然挺好。”张邋遢坐直了身体，笑道，“不好我能活这么大岁数吗？”</P>

“弟子的意思是……”</P>

张邋遢却道：“师父是谁？堂堂仙人岂会受病痛折磨？”</P>

他一脸傲然，随即，又是苦涩一笑：“但为师也跳脱不出这光阴长河，这一次，是真的要说再见了。”</P>

“师父……不能再突破了吗？”</P>

张邋遢摇头失笑：“一次便已是泼天的机缘，要是次次突破，那就是真神仙了。”</P>

李青垂首无言。</P>

“好了，别再这副死气沉沉模样，开心点儿。”张邋遢逗他。</P>

李青努力咧了咧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P>

张邋遢笑骂：“枉你修了百年道，竟连生死都无法释怀，师父教你的那些东西都忘了？”</P>

“没，”李青哑声道，“弟子不敢忘。”</P>

“你…唉……”张邋遢苦叹，眸光透着心疼，温声道：“民间年逾八旬长者辞世，便是喜丧，为师两百余岁，都快顶三个喜丧了，又有什么可悲的呢？”</P>

“弟子……明白。”李青低着头，轻声说。</P>

张邋遢拍拍他的肩，起身道：“走吧，我们回屋聊。”</P>

“好……”</P>

……</P>

这一夜，师徒俩促膝长谈，然，这长达百年的师徒情，又岂是一夜能说完的，或许……人生总要有些遗憾吧。</P>

次日清晨。</P>

晨曦穿过门窗洒进来，给房间染上一抹暖色调，李青那冰冷的心，也稍稍有了丝暖意。</P>

张邋遢面色平和，眸光欣然：“青子，你看…那朝霞多美……”</P>

李青抬头去看，红彤彤的赤霞连成一片，宛若火烧一般，美的壮观，美的震撼……</P>

他轻声呢喃：“是呢，真美……”</P>

再回头时，师父依旧面色平和，却…失去了生机。</P>

李青抱起师父，将他放在柔软的褥子上，垫上枕头，静静凝望着……</P>

‘快百年了，该习惯了’</P>

师父的话在脑海回荡，李青轻声自语，“是啊，该习惯了。”</P>

可是……真能习惯吗？</P>

‘嚓嚓嚓……’李青分割着木材，颗颗晶莹随着他的动作落下，擦之不尽……</P>

他刻意避开，怕腐蚀了木材。</P>

这是他能找到的最好木材，却也只是普通楠木，好在，他做过棺材，很有经验。</P>

这口棺材经他打磨、抛光，十分精致。</P>

…</P>

最后，李青葬了师父。</P>

摆贡品，烧纸钱，李青跪在坟前，望着墓碑，恸哭不止。</P>

哭出了声，哭出了泪，哭弯了腰……</P>

打这日起，他成了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