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骸被秦满江气得青筋直冒,不过他这样一开口,檀木容和余若离也看了过来,这倒是让沈骸想下手也没机会了。
“秦先生,你找到生路了?”檀木容一脸惊喜地看着他。
她不想死了。
至少这一次……她想活下去。
二十来年的人生至此,全是苦难,似乎苦难这种东西,总是容易缠上本就身处苦难之中的人。
檀木容觉得自己从没幸运过。
生在农家,世代贫困,拼尽全力念书,也只是考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
也是那时候檀木容意识到了,这世界本来就不公平。
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同时也会为你打开一扇窗之类的更是完全的屁话。
有的人生来就衣食无忧,可以毫不费力地享受到丰富多彩的物质世界。
而有的人却连睡觉的时间都舍不得,因为他们害怕一闭眼就又是明天。
有的人也许生来家庭也很困难,但他们有天赋,无论头脑还是体力都领先常人一大截。
而像她这样的,身体,平庸。智力,平庸。长相,平庸。家庭,困难。
如果人生也是一场怪谈游戏,那这样的开局,不是天生就比其他玩家落后吗?
可无论学校还是社会,都在意识上包装得很美好,教导着她晨光与晚霞不是谁的专属,那才是人生应该去感受的美好。
可实际呢?
她切身感受到的是,没有自我时间,看不到未来的人,根本没有心情去看什么狗屁晨光与晚霞。
檀木容回忆自己到此为止的人生,从学生时代到毕业后来到伏城工作,她就从来没有抬头看过什么晨光。
拿着两三块钱的早餐,急匆匆地挤上交通工具,在拥挤的人潮里被裹挟着往前,至于晨光?它甚至没有手中的油条实在,这才是大部分人的人生。
而她,还要比这样的大部分人更加艰难,因为她被这场该死的游戏选中了。
檀木容一直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怪谈游戏选中?
一切都堪称平庸的自己,到底凭什么会被这种需要运气,需要智慧,也需要体力的游戏选中?
总之,本就看不到人生希望的她,在被怪谈游戏选中之后,更是濒临绝望了。
她一度想着,随便哪次怪谈都好,如果会死的话,就死掉吧……
但也许运气真的守恒,前半生一直活得格外痛苦的她,却在怪谈游戏中频频化险为夷,有时候甚至还没理解到发生了什么,游戏就被其他玩家破解通关了。
所以,她一直没有感受到死亡的恐惧。
而这次……檀木容真切地感受到了。
难怪有人说,只有一个人临近死亡时,才会明白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有些人浑浑噩噩一辈子,快死了才发现自己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
檀木容在被厉鬼从排水口里掏出来的瞬间,仿佛整个时空都变得缓慢了。
她最先涌出的情绪,竟然是不满……对自己的不满。
回想自己的过往,为什么要那么唯唯诺诺,为什么要那么卑躬屈膝?
出生是偶然,死亡是必然。
既然大家的最终结局都是走向死亡,那我为什么要被欺负剥削,不敢反抗?
那一刻,她无比后悔,后悔自己的懦弱,更后悔自己清醒得太晚。
她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想活下去,而这时候,秦满江忽然说,他找到生路了。
秦满江没有注意到檀木容的目光,更不可能知道她的心路历程。
他只是盯着沈骸,以及沈骸背在后面的手,忽然说道:“不会有傻子认为,这场游戏每一轮需要固定的人数才能开启,所以打算杀光所有人,只留自己一个就能通关吧?”
“不会吧?”
秦满江上前一步,把脸凑到了沈骸跟前,死死地盯着他。
这一刻的秦满江,虽然脸上仍然带着调侃的笑意,但沈骸竟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冰冷的气息,秦满江的注视……就像一个研究员看着自己的实验小鼠,除了绝对的专注与冷静外,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简直就像……这个瞬间有另一个人出现在了秦满江身上一样。
“我不懂你的意思,”沈骸悄悄将匕首藏回袖中,迎着秦满江的目光,自然地说道,“既然不是每一轮都要保证固定人数,为什么第二轮会结束得这样突然?”
秦满江缓缓直起身子,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沈骸:“你还不懂吗?”
“第二轮檀木容小姐和徐又清同时被鬼抓住时,答案就已经很明显了。”
“如果他们都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他们两个人都会死。鬼不可能知道他们会怎么选,这对鬼来说,结果完全不可控,规则又无法违背,所以……每一轮需要固定人数才能开启游戏的推测,并不成立。”
“第二轮之所以在死亡一个人后直接结束,我想……是因为你吧。”
秦满江抬手指向沈骸,语出惊人。
“因为……沈先生?”檀木容惊疑不定地看了一眼秦满江,“秦先生……你怀疑沈先生是鬼吗?”
“不,”秦满江勾起右脚,脚尖点了点地面,“你躲在这里吧,沈骸?”
众人顺着秦满江脚尖点的位置看去,那是一团血迹,是杨柳叶的尸体留下的。
“是,可这有什么关系?”沈骸也不太明白秦满江的意思了。
“当然有关系,”秦满江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刚过去五分钟,还好,“大家应该都意识到了,就算遵守这场游戏一直进行下去,最后也不可能活下来,下场应该和那个女童一样,成为新的游戏主持人。”
“所以,我们从一开始就只有一种选择,所谓的第二种选择,只是误导。”
“你能确信?”沈骸问道,他的思路也在跟着秦满江的话走,开始从头思考整个逻辑。
“能。”秦满江笃定的语气并不能让人完全信服。
“如果你找到了生路,为什么不直接先做,等游戏结束了再说?”沈骸忽然提出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是啊……秦满江说自己找到了生路,但为什么无动于衷?
“先别急,”秦满江又看了一眼手机,“我看着时间呢。”
“余小姐,你确定这场游戏是你暂停下来的,对吧?”秦满江问道。
“嗯。”余若离抱着画本,点了点头。
秦满江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说道:“那就没错了。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在想,【怪谈游戏】中的【糖果游戏】,一个怪谈,会以游戏为名,意义在哪儿?”
“直到你说,你暂停了整个游戏,我才明白过来,对……我们不应该以现实世界的思路来处理这场怪谈,要将它当做一场真实的游戏,把它的一切行为抽象化。”
“比如……举手等于暂停。”
秦满江双手抱头,看着天花板:“一场游戏有哪些阶段?我不怎么玩游戏,只大概知道……一场游戏有准备阶段,开始阶段,进行阶段,结束阶段,结算阶段,然后再多出一个暂停阶段。”
“余小姐举起了手,游戏被暂停了。”
“然后我在想,既然可以暂停,那我中途退出,不玩了也可以吧?”
“不巧,不玩这场游戏要用哪种隐藏‘指令’来触发,我还没有发现。”
秦满江有些遗憾地说。
但大家听到这里,已经被秦满江的脑洞给带了进去。
对啊……既然可以暂停,说明这场【糖果游戏】的确是有隐藏指令的。
要解决的并不是【女童】,【妈妈】,【姐姐】,甚至【杨柳叶】那些鬼……而是,成了怪谈的游戏啊!
沈骸也被秦满江这个想法完全打开了思路,尽管秦满江说话让他很不爽,但沈骸不得不承认,秦满江的想法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