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怔怔无言,想不出该怎么劝慰陈庆。</P>
如果不是见识过民间疾苦,他不会一而再的触怒始皇帝。</P>
繁华盛世?</P>
在苍茫的北地,曝尸荒野的刑徒、民夫不计其数。</P>
哪怕在咸阳近郊,仍旧有贫者衣不蔽体,食不果腹。</P>
你与他们说现在是繁华盛世,岂不是惹人发笑?</P>
“赵高为篡位,立子婴为秦王。”</P>
“彼时泱泱大秦,除京畿之地,已经遍地烽烟,六国纷纷复辟,不复属秦土。”</P>
“所以仅仅立他为秦王,而不是皇帝。”</P>
“后来子婴设计杀赵高,可此时乱军蜂拥而至。”</P>
“咸阳内无可用之兵,外无转圜之地。”</P>
“子婴仅仅当当了四十六天秦王,替皇家报了仇之后,就迫于无奈当了亡国之君。”</P>
“扶苏殿下,微臣知道有些话说出去别人也不会信。”</P>
“说难听点,微臣要是对某人心存嫉恨,编排点他的是非,动辄便给人带来杀身之祸。”</P>
“可以上句句属实,无一字假话。”</P>
扶苏认真地颔首:“本宫明白,先生不会骗我。”</P>
陈庆犹豫良久,“殿下附耳过来。”</P>
扶苏意识到,恐怕对方接下来说的话会更加惊人。</P>
“子婴献城后,你猜咸阳百姓如何?”</P>
陈庆低声嘀咕。</P>
“莫非乱军屠城了?”</P>
扶苏担忧地问。</P>
“非也。”</P>
陈庆神情复杂地笑了笑,把声音压得更低:“乱军进城后,并未多造杀孽,并与咸阳百姓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余悉除去秦法。一听要废除秦法,老秦人箪食壶浆恭迎乱军进城,欢庆鼓舞,笑逐颜开。”</P>
扶苏猛地把脑袋挪开。</P>
震惊、错愕、诧异、不解、失望,苦思……</P>
“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P>
“此番话我是断然不会与陛下说的,小命要紧。”</P>
“殿下你心怀百姓,也不会去说。”</P>
陈庆长叹了口气:“今天你看它花团锦簇,烈火烹油。来日江山倾覆,你哭都哭不出来!”</P>
“扶苏,民心冀望在你身上,也不过解一时燃眉之急。”</P>
“可百姓的耐心也是有限的。”</P>
“微臣无时无刻不心急如焚,真不知道他们怎么还能如此心安理得的穷奢极欲,纸醉金迷。”</P>
扶苏随着他的目光,望向宫苑里饮宴作乐的达官显贵,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助感袭上心头。</P>
“先生。”</P>
“咱们砥砺前行,共度时艰。”</P>
以他的性子,说不出‘等我登基后如何如何’这样的话,只能委婉地表达类似的意思。</P>
“殿下心里有数就好。”</P>
“如今为时尚早,将来如何,谁都不敢断定。”</P>
“况且还有微臣相助,殿下切勿过多忧虑。”</P>
“我怕搅扰了陛下的雅兴,先行回府了。”</P>
陈庆作揖告辞。</P>
“先生慢走。”</P>
扶苏心乱如麻,送出去几步后,就转身往太子妃那边快步行去。</P>
他还没当上父亲,大秦的命数却仅仅剩下几年了。</P>
这让他怎能不忧心忡忡?</P>
“陈府令留步。”</P>
陈庆还没走出多远,一名山羊须的御史大夫领着一对男女青年拦在前面。</P>
“下官冯劫。”</P>
“方才听人禀告,得知我这不成器的子女骄狂自大,不知礼数,无意间冒犯了您。”</P>
冯劫回过头去,板着脸呵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向陈府令赔礼致歉!”</P>
冯彦和冯婕委屈得无以复加。</P>
陈庆作的那首诗狗屁不通,任谁来了也是如此。</P>
可父亲畏惧他的权势,非得逼着兄妹俩道歉。</P>
“不必了。”</P>
“本官岂会与他们一般见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