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进铁山军营,方闻是就发现情形不太对,虽然从外到里的防卫都很严密,却有一股与外敌无关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他亲眼看到两名像是头目的人擦肩而过时怒目互视,右手伸向腰间的兵器,直到走远之后才放心地垂臂。
方闻是由此猜测,自己大概是晚了一步。
他被请到一顶空帐篷里,半天无人理睬,想要出去却被门口的喽啰客气地拦下,每次都是同样的话,“快了,军师马上就到。”
别人口中的“军师”居然不是自己,方闻是感到有点别扭,只好留在帐篷里来回踱步,努力猜想铁山军师施青觉此时正在与金鹏堡说客谈些什么,龙军又有哪些优势,怎么寻思都觉得胜券在握。
然后他的思绪有点混乱了,鞠王后的形象总在眼前浮现,她在哭泣,说自己宁愿以王后的身份死去,可她不想死后太难看,希望军师能够帮忙。
回想起来,方闻是相信当时的自己肯定疯了,居然就同意了,还从孙神医那来要来毒药他是龙王身边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孙神医甚至没问他理由亲眼看着王后服下,然后退出房间,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才向许烟微坦白。
许烟微说王后死得冤,其实还是有点道理的,想到这里方闻是悚然心惊,急忙收住心猿意马,他非常清楚,有些事情并无对与错之分,站在谁的立场上就觉得谁是对的,王后没有多少选择,龙王又何尝有过?
王后已经死了,他想,自己可以彻底忘掉她了。龙王派自己当说客,这是一个好兆头,如果能够侥幸获免,可不能再犯错了。
可他还是忍不住想,龙王明知军师对王后怀有暧昧之情,还是让他处置王后。背后是否还有其它目的?
方闻是头疼了,对龙王越发琢磨不透。
帐帘掀开,走进一人,披着简陋的铁甲,没戴盔帽,露出和尚似的光头,唇上两道显眼的伤疤,像是刚刚翻起的田垄,他笑了笑。显示的却是凶残,“让方先生久等了。”
施青觉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语不发,站在门口。
方闻是将脑中思绪一扫而空,拱手笑道:“终于见着军师了,幸会幸会。”
“在方先生面前我算什么军师?请叫我和尚,铁山的兄弟们都是这么叫的。”
方闻是明明听到门口卫兵一遍遍地称其为“军师”,当下哈哈大笑。“和尚?阁下想是不肯忘本。”
“嗯,不忘本。就连抢劫的时候我都记着四谛伽蓝。”
这个施青觉果然不简单,方闻是干脆收起笑容,说:“金鹏堡的说客给铁山什么许诺?”
“方先生准备加倍吗?”
方闻是严肃地摇摇头,“不,龙王能让金鹏堡的一切许诺都无法实现。”
施青觉叹了口气,“我相信龙王有这个本事。这可难办了,金鹏堡许下的好处不少,说实话,我跟兄弟们都有点眼热,舍不得就此放弃。”
“阁下既然……”
“请叫我和尚。”施青觉坚持道。
“和尚既然在铁山担任军师之职。眼光就该长远一些,金鹏堡危如累卵,自身朝不保夕,许下的诺言再慷慨又能怎样?无非是镜中花水中月。龙王已经夺下璧玉城,背靠逍遥海,左倚疏勒国,右指千骑关,半边西域指日可下,北与新汗王遥相呼应,东有中原皇帝的支持,铁山何不顺势而为?”
施青觉扭头看了一眼门口的两位大头目,“瞧,跟我说的一样。”
方闻是皱眉道:“和尚此言何意?”
施青觉哈哈笑道:“方先生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你的话很对,在这之前,我对兄弟们也是这么说的”门口的两人微微点头,表示和尚的确说过类似的话,“不过,我也对兄弟们说了另一番话。”
“什么?”
“唉,没有别的意思,可我们铁山这帮人天生就喜欢当强盗,加入过金鹏军,也跟龙军有过交往,都不得意,憋得慌,这次兄弟们是铁心要重操旧业了,遗憾的是,我们跟龙王今后可能就有点矛盾了。”
方闻是猜到施青觉要说什么,心想这个疤面和尚胆子真够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