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翻云很快就混在这样一群人当中,手中经常莫名其妙地多出盛满老酒的大碗,喝起来味道粗粝清洌,像火一样,从喉咙燃烧到胃部,讲究的酒客会嫌弃它太生硬,却正合龙翻云的口味。
十碗之后,龙翻云也生出跟北庭人一样的看法,不喝酒光喝水,还算是男人吗?龙王不喝酒,实在是个遗憾。
龙翻云兜了一个圈子,来到日逐王帐篷附近,发现没办法下手。
日逐王那顶凉棚一样的帐篷里,灯火通明,最少三十人挤在里面,不分尊卑,在一起喝酒唱歌,一会说北庭语,一会冒出几句中原话。
火焰驹就停在帐篷前,在火光的照耀下,越发显得鲜红如血,吃着上等谷物,接受众人的观赏,时不时抬头咴咴地叫两声,每次都能赢得发自内心的赞扬。
日逐王心情大好,举着酒碗,大声用中原话说:“可惜火焰驹不是人,否则的话,我把王位让给它,瞧瞧,这才是王者风范,天下除了老汗王,谁还能比它更配称王?中原的狗皇帝给它铡草都不配。”
“没错,那个自称龙王的小白脸,让他看一眼火焰驹都是天大的福分,他竟然……”有人帮腔。
日逐王一口喝光酒,将碗扔出帐篷,离火焰驹远远的,差点砸到假装分不清方向的龙翻云。
“龟儿子,敢跟日逐王讲条件,我保证,明天天一亮他就得乖乖地爬来求饶,到时候,你们谁也不要给他好脸色,不给他点教训,他还以为北庭是芝麻绿豆大的西域小国哩。”
咒骂、羞辱龙王,成为最好的下酒菜,众人争抢着下筷,可北庭骂人的花样实在不多,在为数不多的几种动物和三代以内的女性之后,贬低龙王就只能靠抬高声音来加码了。
龙翻云勃然大怒,正要催马上前,皮囊里又传来木老头的声音,“干嘛,想自杀吗?先把我放出来。”
龙翻云一惊,心想自己就算死在这里,也不能为龙王正名,盗马才是对日逐王最大的报复,可他实在不想听这些脏话,“咱们再转转,一会过来。”
“笨蛋,北庭人喝起来没完,咱们还不得转到天亮啊,我去捣乱,你来盗马,咱们在营外汇合。”
“日逐王恨你入骨,万一你被发现……”
“哈哈,你以为老头从高大威猛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全是被迫的吗?非也非也,老头神功盖世,就是太惹人注目,连王妃都不肯放过我,所以只好转变形象,斩断情丝,顺便还能减小目标,一举数得……”
木老头吹起牛来没完没了,龙翻云马打开皮囊,让木老头自己跳出来。
木老头瞬间消失在黑暗中,留下龙翻云一个人焦急地等待,不知道木老头要采取什么手段吸引日逐王的注意。
很快他就知道了。
骚乱是在远处发生的,逐渐扩大,越来越多的北庭骑兵呼朋唤友,冲到事发地点,不分清红皂白地加入战团。
打架的声音终于盖过一切,进到日逐王的帐篷里。
“他娘的,这是咋回事?”
一名士兵骑马赶来,满脸通红,摇摇晃晃地说:“打起来了,打起来了,不知道谁先动的手,反正打起来了。”
日逐王眼睛一亮,“一群小兔崽子,敢在我的营地里打架,走,是好汉的跟我一块去,把那帮小子给我打得服气。”
除了火焰驹,其他人都是“好汉”。
龙翻云已经下马,倒在地上,装作醉酒过度呼呼大睡,路过者没一个注意到他。
日逐王一行人刚离开,龙翻云立刻起身,从皮囊里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大块黑布,塞在腰带里,走到火焰驹面前,没有急着行动,而是慢慢伸出左手,亲昵地抚摸它,右手抓起一把谷粒,吹走浮草,让它在自己手心里舔食。
在这之后,当他将黑布展开,披在火焰驹身上,并在胸前和肚子下面打结时,它没有任何反抗。
日逐王天天都叫来一大群人欣赏这匹神马,已经让它对人类失去了警惕之心。
龙翻云刚要上马,心里还是觉得不解气,走进日逐王的帐篷,解开裤带,给两坛刚刚开封的酒加进去一点佐料。
日逐王觉得这一天是完美的,刚才那一场声势浩大的群架,足以抹去龙王白天带来的不愉快。
“瞧见我打得那个小子满地找牙哭着喊娘没?哈,欺负我老?再过十年,我也一样能打倒二十岁的小伙子。”
日逐王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喝了一大口,觉得味道有点怪,抬头,发现部下们个个目呆若木鸡地望着帐外的空地,扭头,找不着自己的命根子火焰驹了,他们太兴奋,竟然一开始没有发现异样。
龙翻云在约定地点等木老头,远远看到北庭骑兵像疯了一样成群涌出大门,奔向己方的营地。
他不知道龙王会怎么应对失去理智的日逐王,他不擅长思考这种事,心里对龙王却充满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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