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开始显示出一种奇异的红色,许君乐很难形容他当时的感觉,类似于被迫在全世界直播的镜头下展示他脱了鞋鞋之后,从破洞袜子里露出来的脚趾头。</P>
不,比这个都还要更屈辱。</P>
他脸上火辣辣的,根本没有谁对他说了什么话,使了什么眼神或者做了什么动作……</P>
就只是在自己家里,他的生活里就只是多了一个纪萧笙的参与,他就感觉自己正在受辱,他从自己习以为常的一切事物里感受到了屈辱。</P>
“抱歉。”纪萧笙蹲下来拿起那团被许多个塑料袋团在一起的塑料袋球,研究了一下,问:“这是什么?”</P>
这是什么?</P>
许君乐眼皮跳了几下,他盯着那个球,这是什么?</P>
是悄无声息的将他炸了个粉碎的巨型核弹,是他廉价又空前膨胀的自尊心,现在它就这么不堪的滚了出来,暴露在空气里,暴露在纪萧笙的目光里……</P>
许君乐迈着麻木的脚步,将右侧的柜门打开,那个价值一万美金的行李箱安静高贵的在柜子里站立着,光泽依旧。</P>
一左一右的对比,赤裸又残忍,许君乐说不出一个字,他的脸细细麻麻的发着疼。</P>
“怎么了?”纪萧笙望着他,“因为我把你的东西弄成这样不开心了?”</P>
“我会把它们都放回原来的位置的,别生气,好吗?”他这样说道。</P>
许君乐不知道纪萧笙到底是真觉得自己生气了,还是为了维护他的自尊心而善意的给他递了一个台阶。</P>
不过不管是什么都没什么用,许君乐现在如同一个被逼到同途陌路的人,枪都抵在太阳穴了,挣扎与否都没有了意义,他想,就这样吧。</P>
看啊,这就是他生活的真正面貌,贫穷就是这样一点一滴的侵入他的生活——用了很多年的书包与手机,近乎病态的物品囤积欲,他就是这样的。</P>
看吧,别再说什么高贵的灵魂,什么连贫穷都是可爱的,没有受过穷的人懂什么,贫穷就像癌症一样早已吞噬他全部的肉身与灵魂,他哪来什么高贵的灵魂。</P>
他就是这样的,看清楚了,妈的,他就是这样的人……</P>
许君乐这样想着,走过去将一些小物件捡进盒子里,他动作粗鲁,几乎带着某种报复心理。</P>
“我看这个数据线都断了,为什么不扔掉?”纪萧笙举着断掉的插头问。</P>
许君乐抢过他手里的数据线,“你别管了,你懂什么。”</P>
许君乐很快速的,一股脑将东西重新塞进柜子里,飞快的关上了柜门。</P>
屋里安静了片刻,许君乐感到一阵受辱过后的愤怒,他说:“你根本就不该来这里。”</P>
“什么?”</P>
许君乐转过身面对纪萧笙,“我说你不该出现在这里。”</P>
纪萧笙很平静的注视他,追问道:“所以……我不该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意思,你希望我离开,是吗?”</P>
许君乐没说话,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了。</P>
纪萧笙:“你希望让我离开。”</P>
他这次语气是肯定的。</P>
屋里寂静一片,许君乐听见外面有滴滴答答的声响,是雨打在窗上的声音,他僵硬着脖子,像是真有一把枪抵在他的太阳穴。</P>
过了一会,他说:”纪萧笙,外面下雨了。”</P>
“什么?”</P>
“我说下雨了,我说,外面现在正在下雨。”</P>
“那又怎样?我们现在谈的不是这个。”</P>
许君乐摇了摇头,“不,我要谈的就是这个,下雨了,纪萧笙,你不是想知道吗?我告诉你下雨了我刚才一瞬间想到了什么。”</P>
他舔了一下唇,接着说:“居然下雨了,靠,今天下哪门子的雨啊?还有没有天理了?也不知这雨下的大不大,还得下多久,客厅和卧室天花板的那两处地方会漏雨吗?”</P>
“为什么偏得今天下雨?纪萧笙还在这里呢,要是下大了,我该怎么跟他解释屋外下大雨流进房间里这一壮观景象?”</P>
“巷子里一定会到处都是积水,黑色的污水上面还漂浮着恶心的垃圾和五颜六色的油渍,纪萧笙要怎么走出去呢,到时候他的裤腿上会沾上泥浆……”</P>
“烦死了,他不会再次过敏吧……”</P>
似乎在呼应他的话一样,雨声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