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塔嗯了声，往旁边靠了靠，差点没把铁男挤下去。</P>

“睡不开了这是。”铁男委屈啊。</P>

慧敏说着，“明天去搞点好木头板板，再多加点就是。”</P>

屋子里没了那最后一点烛光，鼾声此起彼伏。</P>

黑暗中老道叹了口气。</P>

昨天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还能有睡踏实觉的时候。</P>

他的身边有中年，有壮汉，有青年，有孩子。</P>

老道突然感觉像是一个家。</P>

甚至有点不大敢睡，怕醒来就是一场梦。</P>

孤身一人奋勇杀敌，除了柴老道愤世嫉俗，又何尝没有一种疲倦感。满目疮痍，没有希望。杀一个赚了，自己死了也就死了。</P>

生死皆可。</P>

现在，却不舍得死，又不舍得睡。</P>

然后他睡着了。</P>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几个大通铺下，只有自己还在睡，他们都起了。</P>

墙上挂着一个残破的钟表，显示时间已经九点半。</P>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在七点之后苏醒。</P>

他印象里，不是大清朝的腐败无能导致的道馆香火不佳，众道只能早起种地，就是军阀混战，自然灾害吃不饱穿不暖，还得防备流寇土匪前来抢劫。</P>

最后来就是日本人了，道馆里师兄弟都没忍住那脾气，他也一样。</P>

就是脾气不好才修得道。他只是没想到，拼到最后，师父死了，师兄弟死了，那些勇猛，可爱的徒弟，小徒孙都死了，唯独自己活着。</P>

最小的小家伙，还是个整天尿炕的小家伙啊，整天想方设法睡懒觉的小孩子啊。才六岁啊。</P>

小孩子看见日本人杀人，杀了他爹娘，奋起反击，有什么错？</P>

柴老道苦笑摇头，不能想啊，过去总是让人热泪盈眶。</P>

现在倒好，自己反而一觉到了天明，老了，不服老不行啊。</P>

昨天在修道院跟自己过招那小子，不用搁十年前，就几年前，自己出手剑他就得倒下。</P>

现在是不行了，常年吃不饱，穿不暖，没有师兄弟切磋，功力衰退的厉害。</P>

估计那些打了败仗的士兵们，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P>

跑不过别人，撑不过别人，对抗不过别人。</P>

他遇到过从四川来的川军。</P>

军阀时期的老油子老烟枪，身体孱弱，体弱多病，巷战中四五个人缠不住一个日本兵。</P>

那日本兵左冲右突，一个枪托一个人。</P>

说句不好听的，就像几只绵羊去撕咬饿狼。</P>

那些士兵是有报国志，必死心的，奈何现实就是如此。</P>

是谁的错？士兵们么？</P>

日本人不来，中国就有的救么？</P>

战乱，灾害，派别。</P>

这五六十年，看的实在是太多了。</P>

“嘭”的一声枪响，在货仓响起，老道下意识抓紧了拐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