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缓缓停在办公大楼前，郑开奇跟着下车，环视着周围高墙炮楼。</P>
一排排铁丝网，一道道的巡逻岗，还有那高墙蜂窝一样的监狱。</P>
这里面不知道关押了多少两党的战士。多少血泪与屈辱。</P>
“走，别愣着。这里有什么好看的。”郭队举步上台阶，郑开奇紧跟其后。</P>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这个办公楼十步一岗，一岗五人成组，部署严密，看的郑开奇眉头紧皱。</P>
连办公楼都是这等格局，那监狱内部会是什么情况？</P>
两人进了二楼办公室，已经是下半夜了，这里还有两人在喝酒。</P>
一人肥头大耳，经郭队长介绍，正是他的姨夫，代理典狱长程果，另一个，是龙华监狱的狱警，程果的侄子，王幕增。此人面容清秀，眼神澄净。</P>
“郑开奇嘛。”程果看着郑开奇笑道：“前几天你们特务科的行动很不错嘛，听小郭说，你挺能干。而且，你们关系还很好，正是要相互提携。”</P>
郑开奇猜测，郭队长是不是把捞来的好处也给了程果一份，心下思量着，自然是满嘴歌功颂德，程果很是受用，哈哈大笑。倒是那王幕增，眉头不由自主皱了皱。</P>
郑开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P>
四人聊了会，王幕增就提出来走。</P>
三人送了下，程果说道：“放心，你那边的事，我帮你搞定。”</P>
“谢谢表叔，我走了。”</P>
王幕增一走，回到房间的郭队长问道：“姨夫，正牌典狱长呢？怎么？还不舍得把权力给你？”</P>
“那老家伙，不把钱捞够了，舍得退位？”程果骂道，“你们也都不是外人，前阵子日本人送来一批囚犯，听说里面蛮有几个大家伙。那老东西还没把赎金，安全费什么的要到手，怎么可能退？”</P>
言语间，他似乎很焦急，又有些失态，骂了几句。</P>
郑开奇笑呵呵道：“想让典狱长退位，这种事情，应该不是很难吧。”</P>
之前聊起西郊监狱，齐多娣给他普及过知识。典狱长在白色恐怖时期，就是典型的刽子手，没少摧残折磨革命志士，标准的恶魔。</P>
把他搞下来，没有丝毫愧疚感。</P>
程果也笑呵呵，没搭话，只是让喝茶。</P>
倒是郭队长想了想，问道：“兄弟，你有妙计？”</P>
程果瞪了郭队长一眼，郭队立马瞪回去，说道：“别看开奇年纪小，他可是两三月时间从一个编外人员，干到日本人特意开了个特别行动队当上了副队长，而且，没有丝毫背景啊。”</P>
“没有丝毫背景”，这几个字打动了程果。</P>
在日本人手底下干活，是个什么待遇，什么晋升压力，他们都清楚。</P>
郭队长的意思，就差明说，只要郑开奇乐意，你这事就能靠点谱。</P>
程果深深吸了口气，还是举杯让茶，喝了几杯，郭队长就要开口说此行的目的了，程果突然问道：“开奇，你是小郭的兄弟，咱们不是外人，我想问问你，你怎么看待这个时局啊。”</P>
程果在思量的时候，郑开奇也在飞速想着这其中的要害利益。</P>
他对西郊监狱两岸一抹黑，不管是针对叶维美，还是对监狱里其他革命战士，对于上海市警察队伍里第一个共产党，他总得做出表率。</P>
如果要破局，得是他第一个。</P>
他决定拼一拼。即使是个陷阱，他也能想法子跳出来。</P>
“时局？”郑开奇有些错愕，程果问的问题有点大。他决定破釜沉舟，说道：“我只是小小的警员，哪里管得了时局啊姨夫，我哪有那个时间？”</P>
管得了？没时间？</P>
郭队长没注意，程果可是听出了不同。</P>
他给郑开奇倒了杯茶，“但说无妨，都是一家人。”</P>
郭队长才琢磨出味道来。也看了过去。</P>
改了称呼程果没介意，郑开奇顺坡下驴继续说道：“姨夫，我觉得，日本人对上海的管理有问题。”</P>
自斟自饮的郭队长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腾的站起来，哆嗦着手指头指着郑开奇，“你胡说什么呢？”</P>
程果倒是眯起了眼睛，“有什么问题？”又看向郭队长，喝道：“自家地盘，看你那点出息。那老东西去陪日本女人了，去了后面的别院，不会过来的。”</P>
郭队长闹了个大红脸，怏怏坐下。</P>
郑开奇记住了程果说的话。樱花小筑果然还没走，而且还是典狱长亲自陪同？</P>
真是朵不要脸的交际花。</P>
“开奇，你继续说。”程果此时有了中年人的深沉城府模样。</P>
郑开奇的开局让他很是期待。</P>
“日本人一方面，想让所有上海人都相信他们要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对有名望的人文化人，都畏手畏脚。但骨子里，却是个十足的恶魔，如果物资充沛，他们恨不得上海除了日本人都是狗，包括我们。”</P>
程果的眼睛里闪着危险的光，“哦？你觉得不好？”</P>
“好，为什么不好？没有这局势，我就是个酒馆的店小二，”郑开奇笑道：“说实在的，我对共产党，有一种猎狗撕咬尸体的执着。他们可是我的财宝啊。姨夫你有所不知，这短短几个月，我可是赚了一个青帮大佬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P>
程果有些心动，“你继续说。”</P>
郑开奇结合了之前获得的情报，说道：“我感觉，日本人如果想既当恶魔又要共荣的，只能像当初一样。”</P>
“什么一样？哪里一样？”</P>
程果步步紧逼。</P>
郑开奇慢慢说道：“像东北那样，扶持一个新的傀儡领袖，像那边的警察局一样，把权限完全交给中国人。以后杀人挂人头挂尸体的事情，就不会放在宪兵队，而是放在中国人自己的机构门口。”</P>
“坏人让中国人自己当，他们呢，挂着牌坊当婊子。”</P>
郭队长茶水都不喝了，本就没滋没味，现在更是无心喝茶，他跟郑开奇的关系，就是迎来送往，今晚如果不是突发奇想，他也不会带他来。</P>
如此聊时局，还是第一次。</P>
还真特么敢说啊。</P>
程果却哈哈大笑，“好，有意思，喝茶。”</P>
郑开奇也不多说，当下真的只喝茶。</P>
有些事情，谁主动谁就被动，谁拿架子谁心里有底。</P>
看谁耗得过谁。他太过显摆不好，等着程果先抛底！</P>
喝到最后，程果像是刚想起来，问道：“你们两个深更半夜来，有何贵干来着？我刚想起来。”</P>
郑开奇不说，郭队长就给代办。</P>
“常伟不是确定为地下党了么？虽然不知道谁给他通风报信，他到底属于共产党还是军统。市长震怒，勒令我们特务科——”他把筛选甄别政府工作人员的任务说了一遍，又把今晚遇到的情况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