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道“方才先生言已找回前世记忆,想必记忆中有药王李真人传授给你的长生法,你为何不传给妻儿呢?”
陈云知道原因,故意这么问好继续接下来的话题。
何仙姑一直在喝茶,一句话都没有接口。
杨子再次叹了一口气,苦笑道“陈真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与恩师之间的事情,我误烧了他的肉身,导致他从翩翩俊朗变得丑陋不堪,我哪里还有面目修习他曾经传授给我的长生法,更别说传给妻儿了。”
陈云反问道“李真人责怪过先生你吗?”
“就是因为他未曾责怪,所以我才更加自责。”
杨子眼中含着泪花道“恩师待入如子女,我却……我却……唉!”
陈云道“我听闻过一句至深的哲理,不知先生有没有兴趣听听?”
杨子道“陈真人请说。”
何仙姑也有些好奇,侧目看向陈云脸庞。
陈云道“百善孝为先,原心不原迹,原迹贫家无孝子;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这句话出自清代王永彬的《围炉夜话》,当前时代还没有。
杨子一听,立刻陷入了沉思中。
一旁的何仙姑也显得若有所思。
陈云缓声继续说下去,“我想问问先生,你当初为何烧掉李真人肉身?”
杨子还在琢磨刚才那句话,随口道“当年恩师受师祖相邀,阴神出游,四处游历,他临行前嘱咐我,若是七日未归就将肉身焚毁,以免被山精妖怪得到炼化,我在第六日夜里,忽然收到家中传信,言我母亲已经病故了,我一看已经第六日了,恩师定然不会再回来,于是准备好祭奠之物,磕了头,将恩师的肉身火化,匆忙下山奔丧。”
陈云再问,“当时你焚毁李真人肉身是什么时辰?”
杨子道“夜里子时以后。”
陈云笑道“这不就是第七日了吗?何来六日?”
杨子苦笑道“陈真人,你莫枉费工夫劝我了,恩师说的是七日未归,这第七日还未过去呢,我就将他的肉身焚毁,怎么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何仙姑朝着陈云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好似在说这种方式没用。
陈云本来的确想“诡辩”让对方放下心结,结果看到杨子不上当,只好改变话锋道“我想请问一下先生,你心中是如何看待忠孝的?”
杨子正欲回答。
陈云没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就像我刚才说的,百善孝为先,原心不原迹,原迹贫家无孝子,忠孝这种问题关键在于你心是怎么想的,你心意是忠孝两全的,那么别人的看法并不重要,只要你按照心中对忠孝的定义,把事情尽力做好了,那就是大忠大孝,你在焚毁李真人肉身时,心中可有不忠念头?你回去奔丧,对伯母也没有任何的不孝,既然如此,为何自责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杨子还是解不开心结,“可贫家孝子难道就不能做到至真至善吗?”
何仙姑再次看看陈云,似乎想看看怎么应对。
陈云这回没有选择回答,而是伸手一点。
霎时间,三人面前出现了一面水镜。
只见水镜上面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
其在喂卧病在床的老妪喝很薄很薄的稀粥。
这稀粥一半水一半米,可以说清汤寡水到了极点。
陈云问道“此人唤作张汉,其母亲患的病并不严重,只是风寒而已,可是没有得到医治,加重了病情,再加上张母年事已高,故而身体有些撑不住了,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张汉只喂他母亲喝很稀的粥,请问先生,张汉到底是孝,还是不孝呢?”
杨子诧异到了极点,“风寒而已,花点钱就能医治,他不给他目前医治就算了,还只给这么稀的粥喝,定然不孝。”
陈云没说话,手指微微舞动。
霎时间,水镜术上面的画面开始倒流。
旋即,杨子与何仙姑看见前几年的状况。
当时张汉还颇有资产。
其母亲生了一场重病。
他为了救母,不惜变卖了几乎全部的资产,背着母亲寻遍了川蜀名医,最终侥幸保住了老人家的命。
而后,张汉的妻子过不了贫穷日子,与对方进行了“和离”,带着儿子回到娘家另嫁他人。
尽管如此,张汉依旧每日做苦工,然后将赚到的钱分成两份,一份送去给妻子抚养儿子,另一份用来赡养母亲。
期间,张汉的母亲可能因为年纪大原因,不断有各种小毛小病。
张汉不仅把赚来的钱全都花光了,外面还欠了不少债务。
然后画面逐渐来到了近日,张汉的母亲又病了,他无奈之下,只好将一部分粮食出售,弄了一点钱给娘看病。
甚至为了让他母亲能够有东西吃,他已经连续两三天只喝清水度日。
而刚才杨子与何仙姑看到的那碗稀粥,是张汉家里最后一点米煮出来的。
其一点都没喝,全都喂母喝下了肚。
画面到这里,陈云一挥手,水镜术立刻消失。
他再次问道“先生,你现在觉得张汉是孝顺,还是不孝顺之人?”
杨子默然半晌,长叹一声,“他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乃是大孝子。”
何仙姑在旁点头,赞同“大孝子”这个称呼。
陈云再问,“那你觉得他对得起妻儿吗?”
杨子苦笑道“他都勒紧裤腰带几乎不吃不喝,也要把钱给妻儿用,自然没有对不起妻儿。”
陈云三问,“若是他人不知晓这些事迹,你觉得有人会觉得他是孝子吗?”
杨子一怔,不由自主回想到他一开始对张汉的“评价”了。
他摇了摇头,“不会,只会把他当成不孝之人,也会当做不忠妻儿。”
陈云嗯了一声道“故而我说有些事情原心不原迹,若是原迹,只怕贫家孝子一个都没有,那么,我在这里问先生,若你是李真人,然后发生了那些事情,你会责怪‘杨子’,还是理解对方?”
杨子目光黯然道“理解,可是……”
陈云突然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响,“你自认为受到良心谴责,做了不忠不孝之事自刎而死,却让你师父自责饱受煎熬,你当真是不忠不孝之人!”
杨子瞠目结舌,“我……我……”
“你什么你?”陈云站起身来痛斥道“小孩子都知道做错事要弥补,你做错事不仅没有弥补,还逃避,甚至让你师父觉得你是因他而自刎身亡,你还想说什么你?如果你当真有点忠孝之心,立刻去侍奉你的师父,弥补你曾经做错的事!若是你觉得自己没错,那就更好说了,既然你没错,为何避师不见,让你师父怀有自责呢?”
一番痛骂如当头棒喝,杨子猛然间醒悟过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这些年来我只知晓我心中是如何的愧疚,却未曾顾及恩师内心,我果然是不忠不孝啊!”
说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了,腾的一下站起身,“不行,我要去见师父,我要侍奉他左右,弥补曾经做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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