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钟鸣鼎食(1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3523 字 9个月前

叫娘亲大人揶揄的眼神一迫。

左光殊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支支吾吾。

但支吾了半天,也支吾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楚玉韵长公主却盯着他,歪头垫脚地瞄过来瞄过去,语气里透着一股子失落“也没有什么印子嘛。”

左光殊又羞又恼“娘!你说什么啊!”

熊静予发现了新世界一般“嚯!你果然已经懂了!”

又故作哀伤地叹息“唉,孩子真的长大了。娘却老了。”

“老什么啊。”左光殊没好气地道“对神临修士来说,活个几百年……”

声音戛然而止。

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对神临修士来说,只活个几十年,也是很正常的。

比如他的父亲。

比如他的兄长。

超凡的力量,也意味着超凡的责任,和超凡的承担。

有些人之所以不能够安稳活到寿限来临,是因为他们把安稳,给了身后的人。

“说起来。”搀着娘亲的手臂,左光殊道“我记得凤纹眠花蚁最喜欢的食物,是金羽凤仙花吧?”

“是呢。”熊静予很配合地道“齐地的名花,每年都要花大价钱去买一些。”

“近年买得少了?”

“好像是他们产量也不足。能够分给咱们这边的也不多。”

“我记得咱们是定了额的,而且每年的钱也不少给呀。”

熊静予笑道“花虽然送得少了,但是价格涨得多了呀。”

“那还真是叫儿子感到宽慰。”

“傻孩子。这世上哪有一成不变的事情?听说那边也是换人做主了。”

“噢。这样……”

母子俩就这样闲话着,慢慢走在阳光下的小径上。

时间有时候是静止的,有时候也很真切的流逝。

有些伤痛无法触碰。

想到一次,流泪一次。

……

……

黄粱台。

见我楼。

依然是上次那桌人,只不过这一次姗姗来迟的是楚煜之。

虽然不太亲近世家,但他和左光殊、屈舜华的私交却是不错,经常能来黄粱台蹭个饭。

“来迟了来迟了,实在不好意思。”一上楼来,他就连声道歉。

“没关系。”屈舜华笑道“反正我们也没有等你,自己找位置坐。”

今日虞国公却没有坐镇黄粱台,众人吃得也随意一些。

依旧是坐在了上次的位置,楚煜之左看看,右看看,忽地叹了一声“满座公卿啊!”

楚国的公爵之后,齐国的三品高官,的确个个显赫。

瞧他们神光灿烂,吃的是世间美味,享的是顶尖富贵。在山海境得偿所愿……在何处不得偿所愿?

真是鲜花着锦,奢遮人家。

“我可不是什么公卿。”夜阑儿漫不经心地流动眸光“怎么,被斗昭打散了志气?”

楚煜之倒是没有想到,自己随便叹了一声,就被瞧出了情绪,一时竟有一种夜阑儿十分关注自己的感觉。

当然他清楚那是错觉。

人类最大的错觉,就是“她对我有意”。

尤其当这个“她”,是夜阑儿的时候。

“倒也不至于。”楚煜之笑道“我早就对我和斗昭之间的差距有了心理预期,现在只不过比我的预期更夸张一点而已……路总要慢慢走。”

“那你叹什么气呢?”夜阑儿好整以暇地问。

“路……太长了啊。”楚煜之道。

楚煜之和斗昭之间的差距,和左光殊屈舜华之间的差距,是一个平民修士,和顶级世家子弟的差距。远不止肉眼可见的这些。

那些有形的无形的沟壑,需要漫长的时间和努力去填补。

我知道路要慢慢走,可是这条路,真的太长了……

这是楚煜之这样心志坚定的人,也忍不住叹那一口气的原因。

“我也不是什么公卿。”姜望开口道“几年之前,我还只是一介草民呢。如今自视,倒也没有太大区别。”

楚煜之深深看了他一眼“姜兄,你不是楚人,你不懂。”

姜望听出了他话里不同寻常的意味,但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但楚煜之却好像被引发了某种情绪,不吐不快,不说不畅。他看着姜望,但又不像看着姜望,只继续道“楚国千年积弊,皆自世家始!”

这太突然了。

这句话太突然。

这个态度太突然。

此一声,如裂帛响,刀枪鸣,顷刻叫场间变了气氛。

屈舜华端坐上首,面无表情“楚兄,你还没有喝酒,就已经醉了。”

楚煜之拿住酒杯,紧紧地拿住“是,我醉了。”

朋友相聚的场合,这气氛真叫人不好受。

和屈舜华在一起的时候,左光殊总是话少的那一个。

但是今天他很罕见的、主动看着楚煜之“煜之兄,我和舜华都诚心待你。为何你今日要在我姜大哥面前,突然来这么一遭,给我难堪?”

楚煜之沉默了片刻,道“光殊,对不起。”

他拉开椅子,又站起来,很认真地道“舜华,对不起。”

他一个个的低头致歉“姜兄弟,对不起。”

“夜姑娘,对不起。”

“我扫了大家的兴。”

他独自一个人,站在餐桌前,对着满桌佳肴,对着坐着的众人,语气是低沉的“本来朋友聚在一起吃饭,喝酒,是很快乐的事情。我本来也是抱着跟大家一起快乐的愿望来的。”

“但是我快乐不起来。”

“我很认真地想要和大家把酒言欢,可是我张了张嘴,说不出一个好听的字句。”

他伸手按在自己的心口“我有口难言,我的心里满是悲痛!”

左光殊极认真地看着他“楚兄,有什么事情,你说出来,总有办法解决。是不是一定要像现在这样……这般作态呢?”

楚煜之与他对视,扯了扯嘴角,又摇了摇头“光殊兄弟,我不是为自己而悲。不是为自己而痛。”

“你们是否了解萧恕?”他问。

他说道“我的好友,萧恕。出身丹国的天才人物,为了参与这次山海境试炼,付出良多。我们请动了一千两百名毛民国的战士,堵在中央之山,想要借此跟人谈条件,保住至少一份收获。但是如你们所知……被斗昭一个人斩得七零八落。”

“我不是在这里诉苦,希求同情。也不是想说斗昭如何。技不如人,怨不得谁。坐井观天,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但是啊。”

楚煜之深深呼吸,然后道“我在出门之前,刚刚得到一个消息。萧恕因为在山海境耗用了大量的资源,最后却颗粒无收,神魂受损……已经被剥离了参与元始丹会的资格。”

“丹国盛行丹道,这个元始丹会,是他们最重要的的盛典。也是培养年轻修士,分配重要修行资源的仪式。”

“萧恕是丹国年轻一辈仅次于张巡的天才,但却被排除在这份名单之外。”

“很愚蠢是不是?很荒谬是不是?”

楚煜之咧开了嘴“但是丹国资源有限,只给能够一再证明自己的人。”

一桌人都沉默地看着他。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丹国张氏的张靖,丹国李氏的李宥……”

楚煜之看着众人的眼神,笑了一下“很陌生是吗?陌生就对了。你们不需要知道他们是谁,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个用丹药喂起来的废物。”

“十年前的元始丹会,有一颗天元大丹。丹会前的各项考验,萧恕都是第一。最后那枚天元大丹,给了张靖……就是那位丹国三十岁以下第一人,张巡的弟弟。”

“张巡开口,谁敢不同意?兄长为了自己的幼弟,当然无可厚非。世家大族的子弟,也总是更多一些底蕴,开脉之前虽然不显,超凡之后一定更有未来嘛!”

“只可惜张靖去年才叩开第一内府,连萧恕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楚煜之摇了摇头“十年之后的元始丹会,有一枚六识丹,对凝练灵识大有好处。萧恕直接连参与竞争的机会都没有了……”

“因为他被我拉着来参加了山海境,为了准备这一次山海境的试炼,他借用了很多资源……但血本无归。我也没有资源去填补他的损失。”

“我参与山海境的机会,是我在军中大比里赢来的。我用我的刀,用一场又一场的胜利,赢得了这个机会。”

“萧恕在丹国没有这样的机会,所以他接受了我的邀请。”

“我们军中有的是同僚,有的是强大修士。他们的是将军的儿子,有的是侯爷的侄儿……但我选择了萧恕。因为这个名额是我的。因为萧恕比他们所有人都强,都更能让我接近胜利。”

楚煜之摊开双手“但是如你们所见,我们输了。”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我们也有面对这些的觉悟。”